一。猫。初见
1
欢迎你来到我的家。
我说。
喵~
它是只猫。
难道你真能听懂我的话?
我对着这只受伤了的猫自言自语的傻笑。
喵~
它再一次的回应了我。
2
这只左脚受伤的猫,是在我刚上班不久,上完晚班回来的路上捡到的。
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把它带回家。
那天,我一如既往的拎着一个馒头和一袋豆浆恍恍惚惚的往家里走,还没到住处时,便听到有猫叫声,我没理会。
故意的。
这种故意已经变成了一种自觉。
这种自觉在我踏入社会后就成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东西,这种自觉是出于对这个世界的恐惧感和距离感,当人一个人觉得自己很弱小的时候,就会害怕和谨慎。
一怕没能力应付,二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喵~
这是我发出来的声音。
隔了不久
喵~
它叫了一声,之后,空气安静下来了。
大概是怜悯的心在作祟。
我见到它的时候它被困在下水道的泥沟里,见到我之后竟然不挣扎,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我去救它。
我蹲下去撬下水道盖子时,它仰着头直直的看着我,看的我不自觉把眼神移到了别处,我从未见过这么淡定这么渗人的猫,仿佛经历了很多一样,变得无所畏惧,只是我把它抓起来的那一瞬间,叫了几声,我才发现它的左脚受伤了。
于是,我把它带回了家。
生命大概就是就这样,越脆弱,越无畏。
3
我称之为家的地方是一个快要拆迁的房子。
而这个房子是我租住的。
周围的租户都陆续的搬走了,只剩下我和对面的阿布,这是这座城市近郊的一个棚户区,这里是当地人出租给外来打工者的住处。
我和阿布成为钉子户的原因是因为我们都很穷,这里租金便宜,一个月才300元,对于我这种刚刚参加工作一年的人来说,是刚刚好承受的范围。
我住在这里已经有9个月又3天,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每天一都渴望搬离这里,住进有热水器和独立卫生间,大飘窗的房子。
而这些好像都离我好远。
4
我住的周边大部分的房子墙已经都被推倒了,砖头和修建房屋的木材七零八落的。
随时都有坍塌磕碰的可能,自从房子被推倒后本来密集的房子变得非常空旷,放眼望去,也只剩下我和阿布这两栋孤零零的房子了。
阿布打趣的说,我们像在孤岛上一样。
房子被推倒后出现了很多的流浪猫和流浪狗,他们经常在土堆里,垃圾堆里有很多的藏身和觅食之处。
同时也充满危险,这些未及时拆掉的墙砖头很容易就砸下来。
猫咪后脚的伤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5
你从哪里偷来的猫?
阿布问。
人穷志不短,我没偷。
我说。
你养的起吗?
阿布问。
养不起,但看着可怜,不忍心。
我把救它的过程跟阿布说了一遍,阿布说,说不定这只猫跟你有缘,就是老天派到你身边的。
你哪里听的这么迷信。
真的啦。
阿布说。
这个寒冷的冬天我收养了这只受伤的猫,如同这个城市收留我一样。
6
于是在一个秋天的正午,阳光暖和。
我和阿布给猫洗澡。
我们没有可以让它取暖的设备,怕它冷,于是抬了一个装满水的塑料盆放在阳光底下给它洗澡。
猫的身上沾满了脏东西,有一坨沾在毛上根本洗不掉,我们只能把它连同周围的毛一起剪掉,剪掉后,留下了一个小凹坑,就像秃子。
阿布嫌弃的摇了摇头,总觉得太丑。
在他的印象中我是那种生物跟我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去年他送我几条小金鱼,结果一条条养死了,只剩下鱼缸放在那里。
每次心血来潮买一两盆植物回来,最后也全部养死。
阿布说我是不是克生物,他对我养猫这件事情充满了忧虑。
猫的后脚受伤了,为了避免伤口碰到水,我们洗的小心翼翼,阿布两手抱着悬在塑料盆的中央,我则用打着沐浴露泡泡的手一边接水一边洗,阿布一脸不满的说他活的还不如猫,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猫洗干净后,除了像秃子的那一块,还是有点猫样子的。
我去药店买了一瓶碘伏给它受伤的脚消毒,猫一边叫一边挣扎,不好控制,只能马马虎虎的消毒了几遍,上了一点创伤膏,用纱布缠起来了。
对于包扎这件事情,我还是有点经验的,小时候我就帮兔子包扎过伤口,虽然最后它被老鼠吃掉了。。
伤口看起来是被重物压得,骨头都有点露出来了,看了瘆得慌,我在心里担心,不知道它能不能活下去。
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阿布说。
取什么好呢,要不就叫涂涂吧。
我说。
涂涂?为什么
阿布问。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把它带回家了啊,哈哈
我说。
于是,我和阿布多了一个伴。
二。再见
1
阿布是个男的。
我们的关系不是男女朋友,不是恋人未满,更像是两个漂浮在这座城市相依为命的浮萍。
“喂,你的东西挪一下,你挡住我的路了”,我不耐烦的说。
这个带着黑色渔夫帽的男生坐在一大堆包裹中转身看着我。
“你看着我干嘛,赶紧的”
“噢”
“噢什么噢,快点”
“噢”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布的样子。
我呱噪,他缄默。
自从第一次后,阿布就给了我软柿子好捏的印象。
他的工作是一家仪器厂家的售后,主要帮助客户调试和维护仪器。
他常常因为到客户那里去调试仪器加班到很晚,等我早上打开门的时候总有一份蛋糕或者炒年糕挂在我的门把手上。
我就吼,“你是不是故意啊,吃剩下的给我带。"
“没有啊,我是特意买给你的”他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但其实一转身我就把他们吃掉了。
2
涂涂在我收养一个月的过程中慢慢长大,毛色也比以前更光亮了,只有一点遗憾的是它的脚因为受伤太严重留下了后遗症,走路起来有点不协调。
涂涂有时会舔它受过伤的脚,然后把头埋进它周身的毛里。
“阿布,你说它会不会很难过?”我看着涂涂头也不回的说。
“难过什么?”阿布玩着手机心不在焉的应和着。
“它会不会对自己的命运感到很无奈,作为猫,它会不会羡慕人?”
“羡慕人?”
“如果它是人,受伤之后就可以去医院治疗,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或许它还可以跟家人在一起。”
“做人有什么好的,我下辈子投胎我就不做人了。我要变成...变成一只鬼天天缠着你”阿布两手扮成恐怖状凑到我面前吓我。
“你神经啊!”我责怪道。
“其实做猫挺好,至少没有像人一样烦恼那么多,每个生物的世界都有他的规则,人们总是羡慕那些自己没有经历的,遗憾那些逝去的。
你觉得涂涂若活成像我们这样生活在底层,你觉得它还会幸福吗?你看看你,自己都养不活,现在又收留了它,每个月一半的生活费都买了猫粮,生活的那么拮据,你觉得它还会羡慕人吗?”
大概不会吧
3
一年前我从一个小县城来到了这座大城市,那时候我拖着一个皮箱到处找工作,坐落于市中心高楼大厦的写字楼里的那些白领,让我羡慕嫉妒。
因为学历太低,我屡屡被拒之门外。
这座城市太过繁华和耀眼,繁华的我有点胆怯,我就像是那许许多多耀眼光芒下的影子。
我想在这座大城市生存下来,我想成为那些羡慕和耀眼的部分。
我深深的记得初中老师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的出身没办法改变,但是你的人生却是可以通过你自己改变的。
我知道要生存必须要找一份工作。在市区屡次找工作不顺后,我辗转来到了这座城市的市郊,从繁华的市区到市郊这种落差对我的影响是致命的,从那时候起心底总留着一份自卑在。
虽然如此,但只要在这座城市总觉得有一天我能有某种关联。
我在学校读的是服装设计,说是服装设计实际只是上了2年的理论课,离真正的设计还差的老远。
刚开始找工作时,我穿梭于各种各样的职介所,他们所提供的岗位基本都是工厂的技术师,流水线员工,餐厅服务这些基层的岗位,是那种不用任何学历,只要不笨就能胜任的工作,如果录取了,职介所每个人收300到500不等的中介费。
我在一个只能站2个人大小的职介所里选中了一家叫宜兴制衣厂,交了500的中介费。
我说老板,少一点可不可以,我刚出来身上没多少钱。
老板说,低于500不行,你爱干不干,后面还有大把的人等着这份工作呢,我看你小姑娘挺不错的才给你的这个价格,有些人还要更贵呢。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黑压压往我身边挤的人,
从紧紧捂住的钱包里拿出500元交给老板。
那一年,夏天炎热,我找到了我人生当中第一份工作。
4
“你说他有什么好,你什么都给他了,把你钱也骗光了。。”
“他没有骗”我对着阿布大吼
“好好好,没有骗没有骗,你自己受罪吧,自己没钱竟然还透支信用卡给他,让你报警你不报,报警抓他个骗财骗色的大骗子”
“我不报,这个钱是我自愿给他的,他从小生活的比较辛苦,我是希望他能有好的发展,不能说是骗”
“你真是个大傻子啊,你老是想着别人,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都这样了你以后可怎么活,哎。。”阿布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了,你别说了”
“别想多了,没事,有我呢,管饱还是够的。”阿布摸了我的头不再说什么。
虽然我始终不承认,但是我确实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这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谈恋爱,就像第一次跳水一样,差点被淹死。
我问阿布,我说,为什么我对他那么好,他反而来这样对我?
阿布说,你太善良了,没有底线和原则,盲目的善良,害人害己。
5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星期没出门,没有哭,只是发呆。
阿布天天早上和晚上都来敲我的们,怕我想不开。
但我真没有想不开。
我只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开始怀疑人生。
我接近萎靡了3个月的时间。
银行账单开始让我清醒。
我意识到现实摆在我的面前。
这三个月我几乎没有好好照顾过涂涂。
它在来到我身边的三个月左右,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离开了我。
走的那一天它情绪很反常,它用尖锐的爪子把我最珍贵的一幅画给撕破了,那是我外公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看到我后,它惊恐的一溜烟的跑出了门,我追出去时,听到一阵猫的嘶叫声,随之它窜上屋顶离开了我的视线。
从此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6
我常常在想,我当时是不是不应该来大城市,不应该收留涂涂,不应该谈恋爱?
生命的弱小与弱小碰撞,是更无奈的悲剧。
人性的善良与邪恶碰撞,是更残酷的悲剧。
青春,没有太多的选择。
青春,也不懂得选择。
知道不可为而为之,是怜悯之心。
知道没能力而打肿脸充胖子,是善良。
总有一种选择,出于本心。
无愧而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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