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留学欧洲的徐悲鸿夫妇在中国驻德国公使馆的一次酒会上结识了英俊潇洒的青年画家张道藩。
暑假到了,张道藩和傅斯年到柏林度假,有一天,两人接待了一对回访的夫妇,女的风姿绰约,显得雍容华贵,可谓一幅绝妙的图画,她就是蒋碧薇!前两天张道藩主动拜访了她和她的丈夫,今天,蒋碧薇和她的丈夫徐悲鸿特地来回访。
张道藩拜识徐悲鸿,是真心想结识这位有才气的画坛人物,徐氏夫妇回访张道藩,给张道藩留下终生印象的却是黑头发、白皮肤的蒋碧薇。
一个午后,蒋碧微收到了一封烫手的信。面对这封信,蒋碧微惊慌失措,她纠结着,迷惘着,但低头一看手上的那枚戒指,想起和徐悲鸿风雨同舟的日子,最终还是拒绝了张道潘。
自从徐悲鸿爱上孙多慈之后,蒋碧微一连几个月,都见不到自己的丈夫。徐悲鸿干脆一人去桂林,连一声最基本的问候都没有。
彼时,南京城频遭空袭,蒋碧微带着两个孩子整日惶惶不安,失落和无助比炮弹更强烈地摇撼着她的心。蒋碧薇独自挑起生活重担,一人有时兼3份工作,独立艰难地撑持着一个家庭,期间若没有张道藩从旁相助与不断慰藉,实在不可想象其处境会多么不堪。
当初被蒋碧微拒绝后,张道潘满怀失落,并和一位名叫susan的法国姑娘成婚,但他仍无时无刻不关切蒋碧微。
此时,张道潘受政府重用,器宇轩昂、春风得意,在人前尽显风度,对蒋碧微一如既往,不断地给蒋碧微写信,帮她安排工作,躲避空袭。
她有些忐忑,有些不安,感情上也开始有些动摇。可为了两个年幼的孩子,她不敢动心。当听闻广西战事紧张,她南下桂林,劝说徐悲鸿回家,保重自己才可以更长久地为国效力。可徐悲鸿仍坚持留在桂林。
他说:“吾人之结合,全凭于爱,今爱已无存,相处亦不可能。”
她给张道藩的信中写道:“我平生最喜欢放鞭炮,因为它一经点燃,便勇往直前,绝无退却,觉得有一种大无畏的精神,你说对不对?”
1937年初,蒋碧微和张道藩走到了一起。两人写了2000多封甜腻腻的情书,把日子过得有情有趣。
虽然多年后很多人为她感到不齿,甚至连儿女也嫌厌她的选择,但那时的蒋碧微,一半是负气,另一半更多的是需要用爱,来抵御徐悲鸿所给的绝望。
1942年,客居新加坡三年的徐悲鸿回到国内,蒋碧微十分尴尬,作为徐悲鸿相濡以沫的妻子,她无法拒绝丈夫返家。
这个一向自认为占据道德高地的女子,最后反而陷入了一种尴尬境地。
她写信给张道藩,倾诉矛盾,张道藩提出四条出路:
一、离婚结婚(双方离婚后再公开结合);
二、逃避求生(放弃一切,双双逃向远方);
三、忍痛重圆(忍痛割爱,做精神上的恋人);
四、保存自由(与徐悲鸿离婚,暗地做张道藩的情人)。
蒋碧微选择了最后一条路。
遭遇丈夫婚外情的女性通常有三种选择:
第一种,没什么好说的,离婚;
第二种,努力让丈夫回心转意,修复婚姻,只要丈夫不再犯,便相安无事;
第三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以给予丈夫常妻所不能忍的绝对自由,来换取婚姻的不解体。
而蒋碧微却几种都没有选择,一方面,她内心承受巨大的委屈与不甘,另一方面,为了消解自己的委屈与压制在心底的愤怒,她以自己的出轨来谋求一种“平衡”,并获得对丈夫施报复。
失恋或者失婚,对一个女人的打击,其最严重的后果,不是其它,而是让其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丧失自信,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才导致爱人离去。最致命的伤害,莫过于此,让一个人失去自信。
而蒋碧薇表面似乎自信满满,选择了所谓的自由,用自己也出轨的方式报复,坚持认定自我正确,完全不反思、不自省。这不是自信,这是自大,甚至是愚蠢。
既然真心相爱,为何不敢破釜沉舟,张道藩的权宜之计,损失的,到底还是蒋碧微的利益。
没有白过的人生,没有白经历的挫折,前提是:你足够自省。很多爱上已婚男子的女人都难逃心碎。原因不过是她想做他的一生,而他注定是她的过往。
她到底是被离婚了,最终却并没有换来自己想要的结局,注定是两败俱伤。
同居十余年后,张道藩有一天突然说,我想念我的妻子和孩子了。
这一次,蒋碧微没有挽留,她平静地告别本不属于自己的恋人。他说的那个60岁给她一个名分的诺言是不会实现了。更何况,当年她那么恨孙韵君,她如果再鸠占鹊巢,恐怕也不是她的作为。
她在给张道藩的最后一封信里写道:
往事过眼云烟,我们的情缘也将届结束。让我们坚强一点,面对现实,接受命运的安排,在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情爱问题必须告一段落,好在我门已经有了弥足珍贵的果实。一希望你,不必悲哀.无须神伤,你和我都应该感戴上苍,谢谢它对待我们的宽大与仁慈,甜美的回忆尽够厮伴我们度过风烛残年。
她主动提出去南洋看外甥,避免让张抉择的尴尬。等她从南洋玩耍回来时,张已经做出了决定,搬离了他们的家。
此后,她拒绝张道藩的资助,将大房换成小房,又陆续卖了一些徐悲鸿的字画,以两个姨孙为伴,淡泊地度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不再与张道藩有丝毫牵扯。
面对精神知己的两难境况,她宁肯独自饮尽孤独也要达成完满的成全。在他面前,她完成了最优雅的转身,让这份知己之爱得以善终。
四十八岁那年,徐悲鸿恋上28岁的女学生廖静文。为了打动佳人,徐悲鸿故技重施,再次在《贵阳日报》上发表声明:
“悲鸿与蒋碧微女士,因意志不合断绝同居关系,此后悲鸿一切与蒋女士毫无干涉。兹恐社会未尽深知,特此声明。”
哀莫大于心死,对于和徐的感情,蒋碧微已深觉像是前尘旧梦。
无怪乎女儿徐静斐写信控诉:“爸爸,为什么您每次追求一个女人,就要登报跟妈妈脱离一次关系?假如您要追求十个女人,您是不是要登十次报呢?”
爱有多深,恨有多切:她把“分居启事”镶在玻璃镜框里,赫然放在客厅迎门的书架上,命名为“碧微座右铭”。
她不争不吵,走到法院签字离婚,条件是一百幅画,四十幅古画,一百万元钱。徐悲鸿默然接受,他用一生的愧疚偿还。没有结婚仪式的蒋碧微,用一份奢华的离婚协议为她与徐悲鸿的关系划上一个大大的句号。
据说她当时点清之后,潇洒签字然后坐了见证律师沈钧儒的车离开,然后愉快的打麻将去了,打了一整夜。也许只有在麻将声里,才能隐藏她故作强大的姿态吧。
徐悲鸿心里大概也是真有愧疚的,所以才心甘情愿接受这份折磨,他终究还算是个厚道的男子,在两人关系的最后一刻,顾念着旧情。
最终,年近五十的徐悲鸿与廖静文结婚。后来据廖静文回忆,徐悲鸿当时为了完成这100幅画作,积劳成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1953年9月26日,徐悲鸿在北京英年早逝,身边还珍藏着早年与蒋碧微同在巴黎买的怀表。听闻消息,蒋碧微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打湿了衣襟。
时在台湾师大艺术系任教的孙多慈得知这一消息,悲痛万分,为恩师守了三年孝。
1968年4月,她突然听说张道藩病危,便匆匆赶到台北三军总医院。这是他们自1958年分手后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她静静地看着病榻上的张道藩,只见他两眼微微地张开着,冷漠地注视着这个世界,但已经认不出任何人了。一个多月后,死神夺走了张道藩,他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她送了他最后一程,从此一个人在台湾又生活了10年。
66岁时,她出版蒋碧微的回忆录,上篇《我与悲鸿》,下篇《我与道潘》,书的封面却用了徐悲鸿画的《箫声》。
对于徐悲鸿,她依旧充满怨怼。怨徐悲鸿不忠,背叛,离弃。对于张道潘,她却极尽溢美之词,可见,她终究没有放下。
蒋碧微于72岁时整理发行了《张道藩书画集》,73岁时,整理发行了《张道藩戏剧集》,再加上她66岁时完成的回忆录中的《我与道藩》,张道藩生前的三个愿望最终全部由她代为达成。
暮年的蒋碧薇这样说:“从此,我以离婚时徐先生给我的画换钱为生,一直到现在,我没有向任何人借过钱,也不曾用过任何人一块钱。”
她在自传里写道:“人生是悲痛的,但是悲痛给予我很多启示,是我受到了教训,得到了经验,认清了途径,增强了勇气,而没有被它所摧毁。”
今天的恨纵然触目惊心,但过去爱也曾如星辰一般闪亮。他们曾经那么相爱过,相依为命走过多少艰难坎坷,辜负是真的,但他爱她的时候,也是真的。
站在爱情的节点上遥望她的一生,每个婚姻对外人来说都是一个谜,是永远的局外人,无须审判。
1978年,这个为爱奔走的女人,终于平静祥和地走完了一辈子。去世前,她将保存完好的徐悲鸿画作,全部捐了出去,独独留下一幅《琴课》挂在卧室。
张道藩的画她全部挂在客厅,唯有这幅画一直挂在卧房内,徐悲鸿死后,她常常对着它发呆,一看就是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