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贪吃的日子


小时候,因为贪吃闹笑话的事时常发生。

夏天暑假时,下午是要外出到田里摘过江龙草来喂猪,回到家饥肠辘辘,看到桌子上有包开过的东西,以为是葡萄糖粉或者是米糊粉,就往嘴里倒,殊不知那是洗衣粉。

中元节时,我们三兄弟每人都会分一瓮松糕各自藏着,我都是最早吃光,然后等待他们吃不完长虫子拿出来我来吃,我听信老人言,吃虫子很会唱歌。

初一十五拜门脚,晚饭会煮番薯干饭和煮汤,不管是包菜汤、豆芽汤还是紫菜汤,我这一筷子下去一大碗的汤就清澈见底了。每次都被我哥“勾关节”叩头,他一脸嫌弃,还不停地给我一顿赞美:大哈狮,贪吃鬼,脑后的贪吃堀不知有多深!

在我眼里,一切都是那么好吃,永远吃不够的样子。

在我最初的记忆里,最香最甜的要数捕鱼苗时代的大茶(可以搜猪油炒面茶)。那时候我父亲在捕鱼苗,我们家的鱼池就在国昌叔他们虾池的那个位置。捕鱼苗就是在海边沙滩浅水区,一个人在岸上牵着网的一端绳子,另一个人在海里,海水大概没过腰,俩人牵着渔网一起往前走,还不停地拉起绳子摔打,这是为了赶鱼苗进网。若是在月夜,那大乌头鱼苗绝对是银光闪闪,据说有一次一网就捞起九碗公。冬天比较冷,为了赶潮水,又是经常夜里或起早去海里捕鱼苗,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就是用猪大油爆香,加上干葱、面粉和糖炒到微黄。每次出海前,父亲都要吃一碗。那味道肯定让我睡不着,但家里的东西就那么多,很多时候大人为了干活是要吃的,小孩子不一定有。我有几次跟着去出海,才能吃到一点点大茶,因为没吃够,一直在怀念。

接着是酥饺。我记得那年大全哥结婚,我还记得他一直笑呵呵的。他们家还是和阿木叔他们一起,大榕树东侧。我父亲好像是去帮忙炒菜,也就是做主厨。那酥饺就是自己包的自己炸的。那次是父亲尝了一口把剩下的给我,外面是酥酥金黄色的脆皮,里面是满满的白砂糖,还有其它的东西我也记不清了,就是一口吃完不知道细节了。由于我们和大全家不是亲密的亲戚关系,我们小孩子也没法借帮忙的名义进到大厅,也没法吃到“桌角”(一般八仙桌四角放水果或甜点)。那时候,若是能进到大厅帮忙收拾桌子,拿到剩下的喷香的纸巾,或一两片梨,那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能否要到手帕或千里香(带有香味的纸片)那就看缘分了。

上了小学后,我一直有两个愿望要实现。

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赚够一块五毛钱买支自动铅笔和一包花生粘(类似鱼皮糖花生)。好样的,那时候林悦情行长他们家后面是加权和辩论兄弟家,他们俩是吊蚵大户,他家经常请孩子们去帮忙串贝壳,一条一分半钱。就是用绳子穿过剁好的蚵仔壳的孔,每个贝壳相隔一个巴掌宽,打上结。绳子长短不一,辩论兄他们家的吊蚵线就是全村最长的,3米6还不止,越长越不好串。

我记得那天一整天我赚到了一块六毛钱,回来急急忙忙在阿风他爷爷店里买了笔,到了晚上到阿寿叔店里买了花生粘。花生粘不同于鱼皮花生,它有特殊的甜味,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喜欢吃甜的还是西林、杜浔人做糖点太厉害了。

从那开始,每年春节,有压岁钱或者捞鱼苗赚到钱我都会狠心买一包来吃。现在经过厦门或福州,遇到花生粘也会买着吃,遇到鱼皮花生也可以将就一下。

第二个愿望是开家杂货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特别是瓜子和芋头饼。金在他家开店应该算作后起之秀,他们家做得最好还是芋头饼。芋头去皮切成指头厚的片,裹上面粉浆,放到油锅里炸。刚出锅炸出来的芋头片按斤称着卖,在店门口就闻到那香味,感觉自己就咬到松软的芋头。到了下午4点多,芋头饼就变软了,口感不好了。我就在想,是不是金在他们家天天吃,吃腻了不喜欢吃了,你看没人来买变软了还不赶紧吃掉,多可惜啊!要是我们开一家这样的店多好啊,我每天吃饭都吃芋头饼,刚炸出来的,不用切,整块拿起来咬,可惜这个愿望到现在还是没有实现。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嗑瓜子为何停不下来,那是每次付出都有及时的回报,这就是我们最想要的生活节奏啊。每次去金在他们家买瓜子,感觉他们家的杯子很大但是舀出来的瓜子放到报纸折的三角袋里不是很多。我在想,是不是在杯子里塞了一块纸团?经过多次观察,我发现,杯子里没有纸团,而是每次舀瓜子,大拇指都插在杯子里!

大财表哥卖的面煎我没吃过,因为实在太贵了,一小角卖五毛钱!开族卖的冰棒我是有买过,但都是在下午快要融化时买的。

阿范婶(我三婶婶)一早就从杜浔批发菜和水果回来,在阿寿叔店门前摆摊贩卖了。在六月,早晨的那一桶用粗盐叮过的桃子散发出一股清甜的味道来,那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咸桃啊!

阿彪他外公家的“无肉”(因为肉包的太少,还有他外公长得太瘦了,我们都称这包子没有肉,也就叫成无肉包了)肉包子我也吃过,那五香粉的味道把略显油腻的五花肉裹在包菜里,实在解馋!

金在他外公每到二月初三我们村扶鸾都会来卖的杨桃汁,那也是一碗让你酸甜咸都有饱饱的回忆。

有时候凌晨跟着大姐去半湖草埔拾材禾,当挑着一担木麻黄须经过坤文他们店门口,看到那西瓜就没力气挑担子了。

遇到晚上村里庙埕有放录像,一边看射雕英雄传一边嗑瓜子最舒服,有多余的钱就买根冰棍或者买串校长家的油柑糖也是很开心的。

收海带的季节里,志明叔叔他们家中午会煮一大锅包菜五花肉饭,也经常会端一大碗给我们家,那时候看到泛着油光的饭我的眼睛也泛着光,但这么好的饭只能给弟弟吃,那段日子,添伟的脸蛋会圆嘟嘟的。

遇到油沃村做节,我那阿英姑妈会寄糯米龟粿来我婶婆家,我婶婆他们也会给我们一两个。对于我这个大哈狮贪吃鬼来说,十个龟粿也不够我一个人吃,不管是甜豆馅、咸豆馅还是花生馅,都是那么好吃。

最开心的是连绵雨天。遇到葡萄还没长籽的时节,跃西伯家的葡萄就要遭殃了。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偷摸着爬上架子,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摘到怀里装满了葡萄,再找时机下来。现在人们说撸串,其实那时我们也是在撸串,那葡萄现在想起来还是在流口水,太酸了,还带有点涩。浑身湿透了,还是不亦乐乎。

台风天也不赖,我一直在思索,为何台风总是在芭乐未成熟的时候来呢?有次大台风,把好小(茂土家最小的叔叔)家的芭乐吹下好几大枝桠,枝桠上满满的芭乐。我那天好像是起早捡狗屎路过要倒到我家屎坑,看到那好时机,就撸了一个枝桠回来,那芭乐籽刚硬,肉还没软呢,上厕所我足足痛了一个礼拜。话说回来,好小家的芭乐应该是最好吃的,他不像迎朝老师家的那种扁平红心的,也不像土生他奶奶家的那么黑那么硬,也不像我婶婆坎下种的那瓮芭,更不像跃坤叔他们家偏白偏软的,和他较像的应该是展任他们家的芭乐。

妈祖诞时是桑葚成熟的时候,不说宜隆村沿路的桑葚,单说迎朝老师家门口的那棵桑树,在我的记忆里,那棵树是不会长黄锈斑的,果子是很干净的。其次,燕江和雄彪家的桑树也长得很好。冬天里的桑葚味道更甜,因为长的少,又没有孩子来糟蹋,一直长到变黑变熟透了,无意中获得更有满足感。

高冷的水果如香蕉、龙眼、荔枝,那就很难吃得到了。我婶婆他们坎下的香蕉园里有时候会在树上有成熟变黄的香蕉,那实在是太诱人了。他们西厝里原本有棵龙眼的,中元节时候,拜完祖宗和鬼神,每家有时会分到一小把龙眼,那是土种的,小小的,甜甜的极其珍贵的龙眼。

村里北边大榕树后面有棵大荔枝,但我不知道是谁家的,因为我也没有吃过那棵荔枝树的果子。见识到荔枝是在一次台风后,大沾(茂土的姑姑,嫁到港口村)不知从哪里贩来一大堆被台风刮下来的荔枝,她们家一时间人头攒动,看的多,买的少,试吃也是有限的。

田里的东西也有很多可以解饥饿的。刚长饱满的毛豆,掰开壳用线串成串,在煮粥时偷偷放进去,粥熟了毛豆也吃完了。刚摘上来的花生,生吃也是很有意思的,吃再多也不上火,若是你敢加点鱼干一起吃,那就更有挑战意义了。地瓜是在太饿的时候才去吃的,一般是等到西红柿出来,拿着地瓜和杜浔人换西红柿。

最酸爽的要数红玫瑰,也就是洛神花,那果实像是小火焰,刚摘下来的果肉一小片放到嘴里,就够你冒汗了,但是晒干了泡水加上糖就是很好的开胃茶。村里种西瓜的很少,种甘蔗的也很少,要不然又多了好多可以吃的了。

带壳干花生、番薯干丝、番薯片干都是常备的“赈灾粮”。我们家大厅放了一个比我人还高的木桶,有盖板的,里面就是放番薯干丝和花生。当里面的花生和番薯干丝吃完了,落花生和晒番薯干又开始了。用沙子炒干花生,用沙子的温度来焗花生,比烤的还香。实在没办法时候,也会用瓦片洗干净,自己做个简易的灶台,开始炒豆子或者番薯干丝,吃的时候保证香喷喷,但不要着急喝水,那要出人命的。

最后要说的是不抗饿的两种高贵的料理。

第一种是石花粿,石花长在海里的浅滩石头上,退潮时用铁片慢慢扣下来,洗干净了,不断地用月光露水漂黄,然后放到锅里熬煮,冷却下来结成冻。那时候在庙东侧的开春兄他们家有卖,一碗五毛钱不等,把结成冻的石花粿拉成番薯丝一样的,加上冰爽的深井水,撒上甜滋滋的红糖,嗦一口冰凉到心窝。

第二种是腌葱。腌蒜腌肉腌皮蛋你会觉得可以接受,但腌葱实在是很不雅。记得是加有家有腌过,我们是吃完饭去吃的,那味道就是泡菜的味道,但不辣,吃了也会上瘾。吃完呢,肚子翻江倒海,一整晚就一直在那里排气,冬天晚上睡前是不建议吃的。

现在拆迁搬到新港城了,虽然还可以买到之前的零食,吃到之前的美食,但离开了那山、那海、那田、那榕树和那老房子,一切味道仿佛少了一点精神。我也时常摸摸我脑后的贪吃堀,发现我的贪吃堀变浅了,但我依然那么贪吃,对小时候喜欢吃没吃够的东西就是不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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