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读《随园诗话》(468)

补遗卷一(四) 【原书补遗卷一·七】

近日有巨公教人作诗,必须穷经读注疏,然后落笔,诗乃可传。余闻之,笑曰:且勿论建安、大历、开府、参军,其经学何如,只问“关关雎鸠”、“采采卷耳”,是穷何经、何注疏,得此不朽之作?陶诗独绝千古,而“读书不求甚解”;何不读此疏以解之?梁昭明太子《与湘东王书》云:“夫六典、三礼,所施有地,所用有宜。未闻吟咏情性,反拟《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摹《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竟同《大诰(按:应为“传”)》。”此数言振聋发聩;想当时必有迂儒曲士,以经学谈诗者,故为此语以晓之。

巨公,汉语词汇。释义:1、皇帝的别称。《史记·孝武本纪》:“群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言‘吾欲见巨公’,已忽不见。” 司马贞索隐:“《汉书音义》曰:巨公谓武帝。”《通雅·称谓》:“至尊亦称巨公、崖公。”2、大师;大人物。唐·李贺《高轩过》诗:“云是东京才子,文章巨公。”

建安、大历、开府、参军,指建安七子、大历十才子、庾信、鲍照,庾信、鲍照都是南北朝时的著名诗人。杜甫《春日忆李白》:“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关关雎鸠。《诗·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采采卷耳。《诗·周南·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陶诗,指陶渊明的诗。

萧统,(501年―531年),字德施,小字维摩,南兰陵郡兰陵县(今江苏武进)人,祖籍东海郡兰陵县(今山东兰陵)。南朝梁宗室、文学家,梁武帝萧衍长子。天监元年(502年)十一月,册立为太子,举止大方,爱好佛学。因蜡鹅厌祝一事,父子产生嫌隙。中大通三年(531年),英年早逝,年仅31岁,谥号昭明,葬于安宁陵,后世称为“昭明太子”。天正元年(551年),侯景拥立豫章王萧栋即位后,追尊昭明皇帝。大定元年(555年),第三子萧詧建立西梁政权,追尊昭明皇帝,庙号高宗。曾主持编撰中国现存最早的汉族诗文总集《文选》,史称《昭明文选》。

梁元帝萧绎,(508年—555年),字世诚,小字七符,自号金楼子。南北朝时期梁代皇帝(552年―554年在位)。梁武帝萧衍第七子。初封湘东郡王,后任侍中、丹阳尹。普通七年 (526)出任荆州刺史,都督荆、湘、郢、益、宁、南梁六州诸军事,控制长江中上游。太清二年(548)侯景叛梁围建康,梁各路援军集结于建康城外有二三十万之多。而萧绎只派儿子萧方智等率军万人往救,后又派王僧辩率舟师万人增援,次年三月,景攻破台城,王僧辩舟师尽没。不久,又命王僧辩击溃在郢州(今湖北武昌)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六兄萧纶;并向西魏称臣,袭杀益州刺史萧纪(萧衍第八子)。萧绎翦除兄弟的目的达到后,便于天正元年(552)在江陵即位称帝。年号承圣。但当时梁州、益州已并于西魏,襄阳也在西魏控制之中。江陵形势十分孤立。承圣三年九月西魏宇文泰派于谨、宇文护率军五万南攻江陵。十一月江陵城陷,萧绎被俘遭害。

《与湘东王书》,是梁太子(后为梁简文帝)萧纲写给湘东郡王(后为梁元帝)萧绎的书信。载于《梁书》以及《南史·庾肩吾传》。信中对盛行于当时文坛的“京师文体”、拟谢体、拟裴体等进行激烈批评,呼吁萧绎辨文之清浊倡宫体文风。中大通三年(531),昭明太子去世,萧纲入主东宫,成为京城也即梁朝文坛的中心人物。令人瞩目的宫体诗风是在这时得到正名的,所谓宫体即“东宫体”。萧纲文学集团从这时开始以湘东王萧绎为副领袖,又得著名文人萧子显的加盟。宫体诗风愈演愈烈,终梁之世,又不断有新人加入。宫体诗的基本观念也大致是清晰的:主张“新变”,所以反对复古;主张修辞,所以反对“阐缓”冗长;主张文娱审美的倾向,所以主张“放荡”,主张美文学。

梁简文帝萧纲,(503年―551年),字世缵,小字六通,南兰陵郡兰陵县(今江苏武进)人,祖籍东海郡兰陵县(今山东兰陵),南梁第三位皇帝、梁武帝萧衍第三子,昭明太子萧统同母弟,母为贵嫔丁令光。初封晋安王,累迁骠骑将军、扬州刺史。中大通三年(531年),昭明太子去世后,册立为皇太子。太清三年(549),侯景之乱导致梁武帝受囚饿死后,即位称帝。大宝二年(551年),废黜为晋安王,不久在永福省驾崩,时年49岁,葬于庄陵,庙号太宗,谥号简文皇帝。作为南朝文学家,其创作风格,形成“宫体诗”的流派。

《与湘东王书》节选:“若夫六典三礼,所施则有地;吉凶嘉宾,用之则有所。未闻吟咏情性,反拟《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摹《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遂同《大传》。”按:吉凶嘉宾,是指《礼记》所载五礼中的四种。《礼记》:“五礼者,吉凶宾军嘉也。”

六典,谓古代六方面的治国之法。即治典、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周礼·天官·大宰》:“大宰之职,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一曰治典,以经邦国,以治官府,以纪万民;二曰教典,以安邦国,以教官府,以扰万民;三曰礼典,以和邦国,以统百官,以谐万民;四曰政典,以平邦国,以正百官,以均万民;五曰刑典,以诘邦国,以刑百官,以纠万民;六曰事典,以富邦国,以任百官,以生万民。”

三礼,此处指儒家经典《仪礼》、《周礼》、《礼记》的合称。《后汉书·儒林传下·董钧》:“中兴,郑众传《周官经》,后马融作《周官传》,授郑玄,玄作《周官注》。本习《小戴礼》,后以古经校之,取其义长者,故为郑氏学。玄又注小戴所传《礼记》四十九篇,通为《三礼》焉。”  《三礼》是古代中国礼乐文化的理论形态,是对礼法、礼义最权威的记载和解释,对历代礼制的影响最为深远。

《内则》,是《礼记》的第12篇。内容为在家庭内部父子、男女所应遵行的规则。《礼记·内则疏》说:“名曰内则者,以其记男女居室事父母舅姑之法,闺门之内,轨仪可则,故曰内则。”

《酒诰》,出自《尚书·周书》,是中国最早的禁酒令,由西周统治者在推翻商代的统治之后发布。《酒诰》是周代一篇著名的带有政令性质的文献,传为周文王的第四子、周武王的胞弟周公旦所作,其主要讲的是劝人不要酿酒和酗酒。

迟迟春日,取自《诗经·七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归藏》,是传说中的古易书,为夏商所使用,以坤卦为首卦,故名为归藏。《周礼·春官》曰:“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易,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 《易经》只是一种统称。上古有《连山易》,称《连山》,其名初见于《周礼·春官宗伯·大卜》,据传为盘古开天地后第一代君主天皇氏所创。《连山》以艮卦为首卦。《归藏》是传说中的古易书,为夏商所使用,以坤卦为首卦,故名为归藏。《周易》是周文王在前圣的基础上演绎,演化为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并加上卦辞、爻辞,即我们现在读到的易经版本,以乾卦为首,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连山》、《归藏》在魏晋之后,下落不明,现在我们阅读到的《易经》,是《周易》。连山易和归藏易,两千年来历代典籍几乎没有记载,当今的学术界都认定已经失传,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千古之谜。1993年3月出土于湖北江陵市荆州镇邱北村王家台15号秦墓的394枚约4000字的易占简书,即王家台秦简《易占》,有专家认为是《归藏》的一部分。

湛湛江水,取自屈原《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大传》,指《尚书大传》,是对《尚书》的解释性著作。作者和成书时间均无法完全确定。目前只有后人辑本传世,以皮锡瑞版本最佳。是《尚书》的最早传文。即《汉书·艺文志》著录之《传》四十一篇。旧题西汉伏生撰,可能系其弟子张生、欧阳生所记师说,于经文之外,掇拾遗文,推衍旁义。有郑玄注。宋时已无完本。

曲士,汉语词汇。乡曲之士。比喻孤陋寡闻的人。《庄子·秋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陆德明释文引司马彪曰:“曲士,乡曲之士也。”

本人翻译:

(略)

真老实人言:

清代乾隆年间,讲究训诂考据的学风盛行,一些迂儒曲士以钻研经学的方式写诗,认为先要精通考据之学然后才能写出好诗。秉承“性灵说”的袁枚对此论毫不留情地给予了嘲讽。不过,前面说过,多读书总是对作诗有益处的。训诂考据方面的知识多一点,也不是坏处,只是一味强调把四书五经当作作诗的基础,这的确是跑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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