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间,又是一季的伊始,又是一季的翘盼。芦苇渐白,日光渐斜,只是与往年露冷霜寒的秋分相比,今年的秋天似乎还带着夏末的些许温热。电话那头的母亲说,南方的早桂开了。隔着听筒,幽幽袅袅的香气似乎也弥漫开来。
记得去年此时,学校的桂花已是一树一树的飘香。当时的我,更像是羁旅的异客,拉着行李箱,一路追,一路赶,满眼是与我无关的景色,满心是逃跑与离开。而一年的时间里,当情绪在慢慢沉淀,充实一点点增填,内心少了不安的波澜,也多了坦然的平静。
花匠说,桂树开花的时节,必有几天天气异常炎热,这个温度正好为桂花酿花作蕊提供条件。因而这几天俗称“木樨蒸”,也只有通过这几天的蒸郁,桂花才开得更为香浓。
而今年校园的那些未开桂树,似乎在做着一场酣然的长梦。当跃入花圃,仔细寻觅一番。其实那细小繁密的近乎白色的花蕾,正不动声色躲藏在层层叠叠的绿叶间。它们耐着整夏的炎热,畜着所有的力量,似乎只需一缕秋风,一颤寒露就可以满枝满枝地竞相吐露。
客中的岁月看尽异地的风景,在这整整的一年里,我渴望不断充实,渴望生命里种种的遇合。塘坳的荷花,等我去惊叹;书里的一句话,等着我去拍案;空白的纸页,等着我去誊写。清风与面颊,虫鸣与耳畔,流云与双眼,每一次遇合似乎都带着神秘的感召力,催我前行。即使也曾凌晨泪眼对着荧屏敲字,也曾深夜伏案对着晦涩教科书,也曾被误解,被责备,被奚落,也曾迷茫,徘徊,不知所措,这一次次的遇合又像是另一种“蒸郁”,在不断充盈、积蓄、成长里似乎就要站成一棵晚发的桂树,等待一次秋光的召唤,然后笑对夕阳晚照,潇潇洒洒洒地吹送一路的花香。
喜爱桂树的人大多爱其花的芬芳,清可荡涤,浓可致远的芬芳。而这晶莹润洁的香气出于沙砾土壤一脉一脉的滋养。大学就是那一抔可以栖息心性的土壤,学子在阳光煦然、大雨沛然的日子里发芽、抽枝、开花。我一直相信,大学从来就不是路的终点,它更像是旅途的驿站,提供学子以所有前行的可能。当漫步校园,常能见着掩映的翠竹间吟哦诗篇的背影,绿茵场上挥洒青春热情的身影,图书馆里俯首翻着书页的学生……就像银桂的香气是清新淡雅而不饰张扬的,丹桂的香气是浓郁醇厚而不疾不徐的。每一种花香,都代表着一种生活的姿态;每一种选择,都来自不同的际遇;每一种可能,都迸发着生命的活力。现在的生活,是满的,是溢的,学校的一隅可以容下我的一方桌子,一盏灯,一案书,一张张留着我去书写各种可能的答卷。
古人喜爱折柳相送,折梅远寄,似乎志趣就寄托在这诗意的风物里。而在花木阑珊的秋日里,为何不剪一枝坠着花蕾的桂枝呢?就像词人朱淑真说的那样“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为香。”在三更灯火里,在日就月将里,在累案盈室的书香里,在浩如烟海的学海里,一缕又一缕的桂香会沁入心田,去几分疲乏,留几分清爽。
一年的光阴终于裁成了四时的光景,枕藉冬雪,沐浴春光,聆听夏虫,当爽飒的秋风再次摇动林涛之时,渔舟远了,炊烟斜了,暮光沉了,而校园里的桂树会不会已然飘散着满园满园的牵动魂魄的香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