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浏览网页看见一则新闻:“上海取消外滩迎新活动,大批警员维持秩序。”忽然想起,今天距离上海外滩踩踏事件已经整整一年了。这则新闻表面看上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其实说穿了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肯再来担当这个责任。
我有一种病,学名叫“密集人群恐惧症”,症状是看见像海一样沸腾着的人群就心跳加速、吞咽困难、呼吸急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照一位医生的说法,我的这种病是正宗的精神类疾病,也就是“密集恐惧症”的一种,这可能跟从小父母重复叮嘱有关,造成了一种心理暗示,我们很少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哪怕感觉到有一丝丝危险立刻就要离开,君子从不立危墙之下。小时被父母唠叨,现在总是这样一遍一遍告诉儿子被嫌唠叨,人从婴儿长成大人不容易,身边时时刻刻充斥危险,度过一年又一年真是我们命大。
2004年辽阳有一次四级地震,当时我正在单位上班,突然感觉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种呼啸,由远及近,然后地面就开始颤动,花盆的边缘和玻璃窗“哒哒”地碰撞。那种情形也就十秒钟的时间,可是我却吓得泪流满面。事后同事都笑我惜命,她们谁知道我的心思呢?那时父母刚刚退休没多久,乖儿子才六岁,地震来临之时他们会怎样?还有常先生呢,弟弟妹妹呢?我不能接受失去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那十几秒钟,我的内心翻江倒海,悲怆丛生,当然,我的心理活动没有必要跟谁解释,惜命就惜命,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不对。后来又有一次,也是中午在单位在跟同事打扑克,忽然地震,我正坐在一扇落地窗子旁边,听着那种令人恐惧的响声,心情与平时一样平静。因为这时比那时年长十岁,许多事情都看淡了,包括生死。
我说这些并没有跑题,我是想以此来证明,我是一个爱惜生命、对家庭负责的人,所以我不狂热、不盲从,因为我有密集人群恐惧症,我也免去了很多危险。今天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一则1968年的新闻联播,高亢的扩音喇叭疯狂地吼叫,狂热的人群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我马上感觉心肝都在颤抖,估计我要是生在那个年代,只有跳楼这一种可能。中国人大概从那时起就有一种聚集生活的习惯,集体活动的一致性和协调性搭配得当让人瞠目结舌,好像谁不参与就会慢慢变成边缘人,不受大众欢迎,于是衍生出了一朵奇葩:大妈广场舞。扰民扰到没天理,烦人烦到没朋友,听说还跳到国外去了,越来越多的歪果仁儿也喜欢上了这种喧哗的健身方式。每每到傍晚时分,我只想关好门窗躲在家里,既然听不见天籁,听听音乐也是好的。
我喜欢小众的东西,但是我怕被边缘化,一直不敢显露,所以我故意躲避人群、呆在自我的空间里,享受孤独的乐趣。以前我家住的地方靠近马路,我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斜倚在窗子前,看街上人来人往:背着书包翘着小辫子的姑娘、一路追追跑跑的男孩、骑行的旅者、踯躅的老人,还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脱下脚上的高跟鞋追打她身边的男人,然后第二天他们又手挽着手上街……我冷眼旁观着世间的百态,喝着淡而无味的茶,面前的稿纸空无一字。但是我从心底里有一种安静的快乐。
庆幸,祈祷,祝福,珍惜,感谢我是一个孤独的人,我可以隐秘地保持我的本色一直到老。每次看到杨绛、资中均、屠呦呦的照片,我都在想,等我老了,我也要有这么从容不迫的气质和散发着孤独芬芳的灵魂,虽然我比不上她们的学问,但是追求清静的心是一致的。
密集人群恐惧症完全可以治愈。但是作为一种无伤大雅的病,我喜爱它。它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让我在喧嚣的尘世,能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