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次国际戏剧孵化营了,lingling问我:为什么每次都要参加incubator?当时我答不上来,只是告诉她第一次去是为了学习表演,之后吸引我每次都去的并不是戏剧本身。
当我静下心来去回忆第一次参加孵化营的经历,感觉这3年来变化还是蛮大的,那时的我基本是个宅男,性格高冷,特立独行,社交技能为零,容易说错话,开玩笑会得罪人,几乎没什么朋友,最大的成就是戒烟3年。
记得第一次报名参加北京孵化营是因为看了宣传文案,觉得jaybird应该是个不错的老师,纯粹是为了学习戏剧表演去的。
初见jaybird老师,我觉得他像一只猫,总是警觉的,什么也逃不出他的观察,总是准备好回应任何人,不会遗漏任何人。
我经常处于情绪低落的状态,这样的状态跟其他小伙伴们有点格格不入,这一点当然被jay爸观察到。他并没有把我的状态当作一个问题,只是对我笑笑,或偶尔过来聊几句。他气定神闲的处理各种状况,让所有人都感觉安心和信任。
当他在授课时,有一种奇特的魅力吸引你持续的关注,生怕漏掉一个字。我依旧清晰的记得,在第一天的即兴基础课上,jay爸拿蜥蜴做比喻来说明即兴表演中的真实反应。蜥蜴的反应很简单,发觉危险就跑,饿了就吃,该交配了就做爱。在表演中,真实即是力量,但人很复杂,他想要搞笑,想要光彩夺目,想讨好观众,所有这些都成了一种累赘,使舞台体验成为一种负担。
If you want to fly, give up everything that weighs you down.
第二天他讲到,要支持自己的搭档,倾听舞台上正在发生的事。不要执着自己的点子。即使你觉得自己点子很好,let it go,为更好地事物进入腾出空间。
这对我是个挑战,不论是在舞台上还是在生活中。这更像是一种修行,需要对自己保持持续的觉察。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因为在成长的过程中,我学会了胜过他人,而不是心里有他人。
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上午,jay爸让我们做了一个有趣的练习:让我们去体验一个跟自己不一样的角色,不是在舞台上,而是在生活中。我们成为那个人去看、去听、去行动,可以离开教室,可以在楼下的便利店去买东西,可以与路人交流。
有两位学员的表现很独特。一位是“票哥”,他似乎在扮演一个没钱的流浪汉,他走到便利店去,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男性客户借钱买吃的。当时我就站在旁边,那位小哥很爽快的答应了,带他去前台买单。在不远处,我发现李俊在大街上非常缓慢的走动着,他的那种1分钟10米的行进速度跟周围来去匆匆的行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非常认真的慢慢蠕动着,非常吸引眼球,至少我是一眼就看到他的不一样。不知是路人都很忙没时间搭理他,还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并没有什么人特意停下来去看他,最多也就是瞥一眼。
其他的学员不知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故事。回到课堂上,部分学员开始分享自己的体验和所见所闻,但听书远没有亲自看见来的有趣。我之所以清晰的记得这次经历,因为看到了认真和勇敢。认真的艺术家,勇敢的待在自己的角色中,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差不多在孵化营进行到第五天开始我生病了,由于不希望自己的负能量干扰到其他人,我没有过多的参与到团体的玩耍中,更多的是作为一名观察者,不仅欣赏舞台上的故事,也观察故事背后的故事。
关于表演,有一件奇怪的事,不论一个人在台上是多么蹩脚的演员,当他离开观众和摄影机,他的所有行为都是自然的、有机的、恰到好处的。一旦站在镜头前,只有极少数的演员能做到那种浑然天成的感觉。由于对这个问题的好奇,我也会观察演员们在台下创作的过程,尝试触摸表演与生活之间的边界。
有时候,台下发生的事远比舞台上的表演更有趣也更真实,最有趣的总是活生生的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萌生了一个想法,我要把在这里发生的事拍成电影。
第一期孵化营结束后精彩才刚刚开始,我做了许多以前想做而没有做的事,包括说走就走的旅行,长达1月的野外生存,在有机农场吃了1周霸王餐.....这个故事有点长,我真正想说的是,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演水平有否提高,这已经不重要了,我觉得自己收获了更宝贵的东西。
第二次参加孵化营是在16年的上海
我最先忆起的是某天下午的练习,规则很简单:两人一组,给对方讲一个关于自己的真实故事,要是那种令人难忘的、深刻的事件。之后一个一个上台,将自己变成对方,把搭档的故事当作自己的故事讲述出来。跟我一组的是一位乌拉圭女演员tefi,她性格阳光开朗,总是散发着一种性感妩媚的气质,与她娇小浑圆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看到她你会明白,性感并不取决于身材好坏,性感其实是一种态度。
我给她讲了一个非常悲伤的故事,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说过。她听完后说,需要消化一下。而她对我讲述了一件时间跨度很长、贯穿一生故事。这个故事比较私密,我不方便在这里叙述细节。
之后,就开始听故事了,演员孤独的在台上讲诉着那个并不属于自己的故事。整个过程时而忧伤,时而平静,时而搞笑。脸上总挂着笑容的并不一定真的有多开心,外表看起来美满幸福,心中的苦无人能知。一无所有的时候,也可以有宁静和谐。我也看到了不同价值观、道德观之间的碰撞。把别人的故事内化成自己的故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方讲述的事情对于你来说是可笑的、愚蠢的。如果我不能以开放的心态去理解对方,那么我在讲述的时候就只是在背台词,结果要么笑场要么卡通化。表演的挑战之一就在于,在塑造角色时,我们可能需要放下已有的价值观和道德评判,至少尝试去理解这个角色这么做的理由。如果认为角色这么做是错的,那么就没有办法成为角色。
然后,我想起了和cici的演出,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到,何谓诚实的表演。cici是一个可爱的二次元少女,脑洞巨大。我们创作了一出暗黑喜剧。戏的最开始她诡异的吟唱诗歌,构建出一个阴冷却又荒诞的场景。我是背叛她的未婚夫,已经被她打晕在地,绑住了手和脚。而她已经挖好了坑准备活埋我。我立刻相信了这个场景,当我醒过来时只有短暂的惊讶,随后意识到我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让她相信我并没有背叛她。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怒,我责怪她甚至怒骂她错怪我,整个过程我居然是高姿态的,这并不是排练的计划。我们认真的演,观众欢快的笑。他们似乎都相信我是真的爱着她,而她就是个嫉妒心强的神经病。也许没人想到最后的结局是我干掉了cici。
演员在当众创作的情况下,很容易依照头脑中的刻板印象去动作,其实当他真的遇到这种情况并不一定会这么反应。遇到危险就一定会恐惧吗?弱势方就一定是低姿态吗?坏人会把坏字写脸上?诚实的第一步就是问问自己,如果真的碰到这种事你会如何反应?随着戏剧的发展,表演这个词有了越来越深刻的含义,但表演最初的定义是模仿,从这个原始意义上来讲,我想起一句不知是谁说过的话:不要表演,而是成为自己去体验和回应。
不知为何,每次来孵化营我都会生病。这次孵化营我依旧是那个少言寡语的观察者,jay爸发现了我的变化,他说:你是一个“观察者”。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能看见更多,我观赏着生活中发生的一幕幕戏剧。我看到精彩演出被创造的过程,我发现了真实也认清了虚假,我看见了热情和勇敢,也看到了恐惧和虚荣,我看到一个演员应该有的样子。
上海戏剧孵化营的汇报演出是令人惊叹无比的,虽然我们都是演《玩偶之家》的片段,但没有任何类型上的重复。有科幻的、京剧的、喜剧的,有体验派的,也有超现实主义。我跟小佩的演出是压轴戏,当演出结束时,我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哭了,tefi跑到我面前哭成了泪人。我当时很奇怪,真的有这么感人吗?我不记得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我能想起的只是在演出之前有个小插曲,我跟小佩排练的时候发生了矛盾,我们在剧情的设置上有严重冲突,搞的两人都很不愉快。后来被jaybird老师敲定了剧情,整个戏改的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之后我和小佩并没有再说话,即将演出之前我们才开始相互分享心情,互诉自己的心事,然后我们带着这种日常交流的感觉上台完成了演出。
艺术不是一种知识,不是一种可以生搬硬套,依葫芦画瓢的东西。当我看到令人的惊叹的演出,总是禁不住去问演员怎么做到的,然而演员本人也未必清楚是怎么回事。jay爸当然明白这点,所以他在课堂上会给我们充分的自由去挑战和体验,而不会给出某种规则把我们捆绑住。对于我来说,艺术这个词有两个基本的含义:自由和纯真。它不是知识的积累可以换来的。就像一首诗,引人入胜,分明可以感受到却又无法言说。所谓艺术家,就是把自己活成一首诗。
在孵化营的经历并不全是愉快的,期间会发生意外,会有冲突,实际发生的事也许并不如我们所期待的那般。但这也是孵化营的魅力所在,它就像复杂的食谱,酸甜苦辣咸样样俱全,最终呈现的却是令人难忘的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