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去北京办事,联系老同学小李。他是个男生,高中坐我前排 ,因为调皮,三年中没少挨我和同桌的踢打。
一见面,小李就惊讶地轻呼,“哎呀,老同学,真让人失望,你怎么老了?”
这样别致的见面语真扫兴,想到这两天要麻烦他,只好忍着,灰头土脸地上了车。
打量他一番后,我不禁幸灾乐祸,“哈,岁月不曾饶过谁,你不也老了。”他的后脑好多白发。
他打开镜子照了照,“我还好吧,至少脸还年轻,你看你。”
我去看后视镜中的脸,额,是有点老。
“比你大两岁,老也正常。”得了,自己找台阶下吧。
办好入住手续已经12点多,小李带我去吃饭,“你家丽丽不会生气吧?你陪女同学吃饭?”吃人家的嘴短,我真心抱歉。
“晚上你去我家玩,她看到你这样就不会生气了。”
“尼玛,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
“千万别生气,生气会老得更快,赶紧吃饭吧!”
哪里吃得下去,早气饱了。
“下午怎么安排?”他问。
“李毒舌,不要你管,我自己去办事。”我给他起了个外号。
“你要是在北京出了事我怎么跟老徐交待?”李很诚恳,“不过,你这个年龄估计也出不了啥事儿。”
一口饭含在嘴里,差点把我噎死。
02.
吃过饭他回家,我回到宾馆。洗过脸,取出刚买的晒后修复黄金面膜,开始涂抹。
怪事,视频和说明书中的模特,用了面膜就像戴着一层金灿灿的面具。我怎么涂得一坨一坨的,像……屎!
这个面膜很贵,我咨询卖家。
“亲,不同的皮肤效果不同哦,您很有可能是皮肤已经老化,没关系,慢慢来。亲可以多用几个疗程试试哦……”
连皮都老了?去你丫的亲!
扔了手机,洗掉脸上屎状的面膜——老就老吧,又不是没年轻过;再说,不同年龄有不同的美。想到这里,高高兴兴上床睡觉。
宾馆很好,美美睡了一大觉。下午三点半出门,顺利地办完事情是六点半,我背着包走在北京的胡同。
前两天的雨把天空洗得碧蓝,远处的白云有一两朵挂在浓绿的树梢,远去的人群恍惚中静止——
北京,你好!
“老常,在哪?没被人骗吧?早点回来吃饭,我们一家等你。”毒舌打来电话。
“不去了,难得出来,我看看北京,迟点去你家喝茶。”
走进一家碟片店,翻了半天,选了两张:郑钧和贾.比,去结账。小姑娘看看CD,看看我,“阿姨您还听这个?”
刚想问怎么了,想到李毒舌的话,一下子失了勇气,“额,给儿子买的。”
“我说呢,像您这样的阿姨都听邓丽君啊、蔡琴啊、怀旧金曲什么的……”小姑娘话真多。
拿着两盒CD出了门,好心情没了,老了吗,摇滚都不能听了吗?沮丧。
胡乱吃了点东西,去李家,丽丽泡了生普,大家边喝边聊。
一物降一物,毒舌一说话丽丽就和他对掐,看着他屡战屡败的矬相,真是解气。再偷偷看丽丽,小脸蛋果然光滑润泽,我又自卑起来。
十点,另一个同学老罗打来电话,他刚忙完接待,赶来接我们去后海玩。
这么晚了,不想去,老罗却坚持。原来,他夫人和孩子在西安生活,今天中考成绩揭晓,儿子得中市状元。
多么开心啊,作为一个父亲,老罗的兴奋急需分享和释放。丽丽也说:老同学难得见面,后海的酒吧又有特色,去吧。
于是,我和李毒舌出了门,老罗满身酒气满面红光地等在路边。
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后,我们上车,驾驶员开了导航直奔后海。
老罗是个煤炭商,在北京打拼了三十年,今天的成功来之不易,加上状元儿子,心情可想而知。一路上他絮絮叨叨,我们也由衷地高兴、感叹。
喧闹的酒吧一角,老罗在灯光下打量我。
“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和高中时一模一样。”他说。
我一边假意谦虚一边得意地看李毒舌。
“喝醉酒的男人说话你也信?再说,他要是不会骗,怎么能做这么大的生意?”又来了。
毒舌坐我对面,看着那张脸,很熟悉很陌生,恍惚回到学生时代。不跟他计较,我和老罗说话。
我们聊得热闹,毒舌加入进来。一会是现在,一会是当年,啤酒、香烟、陌生的歌,伴着感慨,在七月的后海盘旋。
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有卖花的女孩子过来,老罗拿了一束花递给我。
花有点蔫,我想重新选,毒舌说:“这个非常适合你,美人迟暮。”
“闭嘴!美人迟暮,风韵不减。”酒精提升勇气,我大喝一声。
卖花姑娘看着我们笑,毒舌指着我说:“我这个老同学可是著名女作家,新书上市,来签名售书”。
女孩子露出崇拜的表情。
“听他胡说八道。”我赶紧否认。
李毒舌忽然凑近姑娘的耳朵轻声说了句什么,女孩的眼神换成了惊讶。
“他跟你说什么了?”我忍不住问。
“哈哈,阿姨,您竟然写情色小说,真看不出来呀!您的素材从哪来呀?”
“出走半生的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少年。”我有气无力地说,北京人话真多呀。
03.
第二天上午睡到九点,起来洗漱后,决定去八宝山,想看林徽因先生。
37℃的高温,出门就流汗,上了一辆出租车。
“八宝山。”我对司机说。
一上车司机就说个不停,先是咒骂天气、交通,然后就介绍路边的建筑。这栋楼花了多少钱,那个建筑有何背景,好像他就是设计师,啥都知道。
京腔听得正过瘾,“您是去烈士公墓吧?”他忽然问。
“是啊,你咋知道?”
“猜的,现在年轻人谁去这地方,都是中老年人……”
北京人真他妈话多呀。
公墓很安静,如其所言,除了七八个中老年人,看不到任何年轻的气息。
我转了一圈,曾经如雷贯耳的名字,如今静静地躺在地下。
林徽因的墓在二区,墓碑上刻着“建筑师林徽因墓。”
想到众多人只是津津乐道于她的情感,却不知道这个伟大的女性为中国建筑付出了一生,我有些伤感。
打了一桶水,把先生的墓碑简单擦洗一番,献上鲜花——你是人间永远的四月天,你是永远的美和高贵,安息吧,安息呀!
真的老了,我的眼睛湿润了。
回程坐了地铁一号线,载我来的出租车司机告诉我,这是国内第一条地铁,1969年国庆建成通车。
比我大一岁,看着生锈的栏杆,老啦!
老罗和毒舌带我去吃饭,我们都是徒步爱好者,决定下午大环颐和园。
37℃高温,很快大汗淋漓,老罗薄薄的白T湿漉漉贴在胸前,露了两个黑点。我很久没走路了,脸上直冒火,毒舌终于遭了报应,脚后跟磨破了皮……
走着笑着又说起小时候,三人抢着说,曾经的贫困和苦难,成了今天的甜蜜和感动。即将离开的北京也温情脉脉。
我加快速度,走在前面,“乖乖,老常这身材还是像少女一样。”老罗说。
闻听此言,我回头嫣然一笑。“咳,为什么要回头呢?”毒舌皱眉,“这脸和身材太违和了,扫兴啊!”
忍不住打开手机想照镜子,为了方便,开锁设置了人脸识别功能,怎么失灵了?
摆弄半天还是不行,手机提示:无法识别人脸!
“我知道了,手机记得你以前年轻的脸,现在老了,所以……”毒舌肯定地说。
“李,你不要打击她了,我就看老常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美。”善良的老罗说。
“你不会老年痴呆了吧,只记得很久以前的事。”毒舌笑。
我默默地用密码开了锁,“来,合个影留念!”
请路人帮我们拍了几张,坐下休息。我挑一张合影,配上几张风景,发了朋友圈。
继续走。
晚饭时,打开微信,100多个赞和评论。
三人挤着一起看信息。
天哪,其中有几条评论,竟然当我们三人是一家三口!
我和老罗面面相觑,毒舌笑得花枝乱颤,“当儿子那么开心?”特想抽他,又恨自己眼瞎,选的照片中他真是年轻。
送我到北京站,“再见了,毒舌,以后我不会来了,你回去也别找我,友谊的小船从此沉没。”我挥手告别。
“别呀,都这么大年纪了,见一面少一面……”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