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过了两天,姚冰假满归队。
相隔千里,天各一方。姚冰与王兰只好以“鸿雁传书”的方式保持联系。
从此,盼信,成了姚冰工作之余必不可少的一项乐趣。
从去信,到接到回信,至少需一周的时间;姚冰的恋爱日历,也便按周来计算了。
王兰的来信,每一封,在姚冰的眼里都堪称艺术品,散发着迷人的芳香——整洁的信封、精美的邮票、清秀的字迹……就如同其创作者一样,叫他感觉是那样地似曾相识、爱不释手。
每次从通信员手里拿到信,姚冰的心海都激荡起幸福甜蜜的浪花。他总是先将信小心地装进衣兜里,待回到宿舍后,再单独一个人,小心地剪开信封,拿出信来,好好品味。
开始的两封,他们彼此还称呼对方“晓兰”、“晓冰”;很快,就改成了“兰兰”、“冰冰”;紧接着,称呼前面便加上了“亲爱的”;再后来,干脆就叫“亲爱的兰”、“亲爱的冰”了。信的末尾,还不忘加上一句:“吻你”。
有一次,王兰在信里,夹了一朵已经被制作成标本的兰花;姚冰收到信,将去年秋天自己去山里面溜达时采摘的红叶,从书里翻出来,挑一片最好的,随信回赠给亲爱的兰。
阴历三月二十五,是姚冰的二十四周岁生日。提前一天,他便收到了王兰寄来的特快专递,里面除了一封信,还有双红袜子和一条红色编织腰带。
在信里,王兰祝“亲爱的冰”生日快乐!本命年走鸿运,吉星高照、心想事成!并嘱咐他,生日那天,一定要穿上红袜子、扎上红腰带。
读过信,姚冰噗嗤一笑。尽管他不信这些,可既然亲爱的兰都说了,那就必须照办!
生日这天,一起床,姚冰就先把红袜子套上了脚,又拿起了红腰带,准备往腰上系。
猛然间,他感觉腰带上有什么东西,把他的手缠了一下。
他拿起腰带仔细一看,原来中间部位上,还
系着根长头发。
姚冰明白,这一定是王兰的。
一股热流瞬间在姚冰的心头涌起,直达周身——看到这根头发,就仿佛看到了他亲爱的兰。
姚冰知道,王兰的这个举动,对于一个姑娘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感到,自己的肩膀上,又多了份从未有过的责任,沉甸甸的。
马上快到“五·一”了。
一天中午,姚冰吃过饭,出了食堂正往宿舍走,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姚参谋,请等一下,你的信!”
回头一看,是司令部通信员小李。
小李左肩右斜地挎着个军绿色布袋子,手里还掐着一打信,走的满脸通红。
他抽出其中的一封,递给姚冰,嘴里还直嘟囔:“今儿信来的晚,差点儿就赶不上吃饭了!”
姚冰一阵惊喜,以为又是王兰的来信。可接过来一看,却并不是——那信封上的字体和地址,应该是他母亲的。
姚冰的心里难免有些失望。旋即,他又不禁自嘲——上封信刚刚发出去三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收到回信呢?
他不自觉地摇晃下脑袋,向小李道声谢,捏着那封信,转身回宿舍。
母亲很少来信,难道是有什么事儿?
姚冰一边走,一边暗自思忖。
十九
回到宿舍,姚冰急忙打开信封,抽出信。
母亲的信,共写了满满五页,虽简单折叠着,却也显得很厚。
姚冰将信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看了两遍。他一边看,一边皱起了眉头。
母亲在信里说,王兰他们家所在的靖和街道,女组织部长就是翔云区委组织部下派过去的,曾经和自己是同事。
有一次一起在区里开完会,她邀请这位老同事顺便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了坐。
闲谈中,她装作不经意地侧面提起了王兰,说是有一个老同学,委托自己给打听一下。
前两天,这个老同事给她来了电话,说了一下有关王兰家里的情况,唏嘘不已。
原来,王兰的父母曾经同在一个单位上班,都是运输公司的员工;父亲开大车,母亲则在公司下属的加油站工作。
在王兰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她母亲突然失踪了。
王兰父亲下班后,先去学校把女儿接了回来,再动手做晚饭。
饭做好了,却仍不见妻子回来。
在他的印象中,妻子那一天不该值夜班。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便往加油站打电话询问。
得到的答复是,他妻子轮休,并不在单位。
王兰父亲感到莫名其妙,只好先带女儿一块儿吃了饭。
然而,整整等了一夜,依然不见妻子回来。
第二天,他向单位请过假,送女儿上了学,便心急火燎地四处打电话,寻找妻子的下落。
能问的人都问了,能去的地方都去了,竟然毫无结果。
疑惑逐渐变成了恐惧。万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选择了报警。
又过了一天,午后时分,他终于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他妻子有着落了,让他立刻过去一趟。
王兰父亲立刻出了家门,打了个车,满怀希望地来到派出所。
万没料到,等待他的却是一个噩耗。
负责的警察告诉他,他妻子已经不在人世了,遗体是今天上午在黄山一个悬崖下面被人发现的。
那位警察还说,经当地警方调查认定,死者的死因属于自杀身亡。刚刚接到当地派出所的电话,请他们尽快通知死者家属,前去认领遗体、处理后事。
王兰父亲听罢,如五雷轰顶,瞬间摊在了椅子上。
警察很同情地安慰他几句,并递过来一杯温开水。
他机械地喝了两口,半晌,才缓过神来,从警察手里接过介绍信和有关的联系方式,强打精神回到了家。
次日,他把女儿临时托付给了自己的老母亲,约上大舅哥,一起乘火车去了黄山。
随着事情的不断进展,王兰父亲才渐渐知道了一切。与此同时,他的自尊心也遭受了从未有过的沉重打击,整个人几乎就要崩溃。
二十
还原一下整个事件的轮廓,大致是这样的:
王兰的母亲侯爱芳,长的颇有几分姿色,加上平时素爱打扮,虽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光彩照人。
加油站里,有一位刚来不久的年轻小伙儿,名字叫做苏航,比侯爱芳小了整整七岁。
苏航的家境并不算差。在家里,他是老大,下边只有一个弟弟;父亲病退前,是一名部队的团职干部;母亲也在一家国有企业上班。
打小儿起,苏航便不太着调,学习学习不行、体育体育不行……就连打架都不行——不用说有没有那个血性,单凭他的麻杆腿和水蛇腰,能打得过谁呢?
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苏航的爱好,便是画画;只不过,他喜欢画的,净是些光屁股的女人素描。每画一幅自认为满意的作品,他就把它贴在卧室的墙上,孤芳自赏。
他父亲吆五喝六半辈子,没想到竟然生下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也许,对于一个人来说,内心的情感若日复一日淤积到了极致,便会无所顾忌地爆发。苏航的父亲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与愤怒,即使当着外人的面,也时常数落,甚至咒骂他。
自从见了侯爱芳,苏航的魂儿就不再跟着自己了。这个少妇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叫苏航一见倾心,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很快,他便把持不住情感,开始对这个大自己七岁的有夫之妇,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同在一个弹丸之地上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眼神,一个暗示,都可以让苏航很方便地表达情感。尤其是每当两个人被安排一起值夜班时,苏航更是竭尽所能地大献殷勤、百般呵护。
一开始,面对苏航的过分举动,侯爱芳头脑还很清醒,意志也很坚定。她装作视而不见、置若罔闻,以为对方不过是一时感情冲动,只要自己坐怀不乱,便可以静制动,不消多久,自然会风平浪静。
树欲静而风不止。令侯爱芳没有想到的是,苏航简直就是块滚刀肉,丝毫没有偃旗息鼓之意。
她不愿声张,只好换了个打法,以大姐姐的姿态,私下找苏航,进行开诚布公的交谈,希望他冷静下来,珍惜青春,更不要破坏她的婚姻家庭,趁早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
然而,着了魔的苏航,已经是病入膏肓,哪能听得进这些道理?侯爱芳越是闪躲、回避,他心里就越痒痒得难受,非把她追到手不可。
俗话说,冤家路窄。也许,上天早已注定,侯爱芳的冤家便是苏航。
一方面,是苏航的苦苦追求;另一方面,自己的丈夫时常开车外出,好几天不在家……渐渐地,侯爱芳的防线终于被苏航突破了。
二十一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便往往一发而不可收。一转眼,两个人的不轨之事持续了半年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慢慢地,单位里的同事有些察觉出他俩之间的不正常,风言风语渐起。
侯爱芳的内心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她越来越害怕。她知道,纸是终究包不住火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怕这件事被单位领导知道,毁掉自己的前程;她怕这件事被丈夫知道,毁掉幸福的家庭;她更怕这件事被女儿知道,毁掉孩子的一生……
她悔之不迭,开始乞求苏航,让他为了她的未来,赶紧悬崖勒马,断了彼此的关系。
此时的苏航,已经将自己的生命和这个女人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面对心爱女人的苦苦哀求,这个一贯被人看不上眼的家伙,不仅没有回头,反倒铤而走险,酝酿了一个更加大胆而疯狂的计划。
就是这个计划,将侯爱芳引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个计划,便是双双出走,到一个超尘脱俗之地,去了结一切。
王兰父亲至今难以相信,侯爱芳怎么狠心抛下自己的女儿,跟一个男人出走,并离开这个世界。
据事后苏航的交代,侯爱芳最初说什么也不同意他的这个计划。为此,他不得不推心置腹,一连做了好几天思想工作。
首先,苏航剖肝沥胆地表白,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爱她的男人。其次,他列举了许多古今中外的爱情范例,证明一条真理,那就是:“生命诚可贵,亲情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二者皆可抛”。第三,他告诉侯爱芳,事已至此,已无别的选择,只有忠于爱情,为之献身。
已经昏了头的侯爱芳,终于鬼魔缠身,和苏航达成了共识:既然割舍不掉凡尘所拥有的一切,那就干脆一了百了,到另一个世界去自由相爱、白头偕老。
一步走错步步错。正常人不可理解的举动,在当时的侯爱芳眼里,却是唯一能让自己解脱的途径。
最终,二人手拉着手,一同踏上了开往黄山的列车。
到了黄山,按照事先计划,他们先尽情饱览了一番这壮丽秀美的人间奇景,一路走,一路用苏航的黑白相机,自拍了很多合影。
天黑之前,苏航带着侯爱芳,爬上一处人迹罕至的悬崖。
整整一宿,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坐在悬崖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边流着泪,一边说着话。
在火车上,他们已经各自写好了一封遗书,揣在身上。
第二天一早,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苏航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安眠药,一人一半,就着矿泉水喝了下去。
最后望一眼那漫天如血的朝霞,两个人紧紧搂抱在一起,闭上眼睛,投身到了茫茫云海……
二十二
被游人发现时,两个人都已不省人事。他们的落地点相距并不太远,脸上、身上都被树枝、石头刮撞得到处是伤。
警察很快来到现场,勘察、拍照。紧接着,120也赶到,将二人迅速送往最近的医院。
经过抢救,苏航总算是苏醒了过来,尽管全身多处骨折、受损严重;侯爱芳则永远告别了这个世界。
简要介绍完王兰母亲的事,白瑛对儿子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个事情的真相,人家没有告诉咱,咱也能理解。可如今,既然咱知道了,就不能不当一回事了。
白瑛认为,作为这个事件的主角,王兰母亲本应该、也有机会阻止和避免悲剧的发生。之所以最终没能够避免,做出那样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来,除了外界的客观因素起一定的作用,最根本的,还在于她自身,与其内在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等因素紧密相关。
“我们虽然不讲什么血统论,但不可否认,父母的先天基因以及后天的所作所为,对孩子的一生会产生重要影响。所以,我和你爸都认为,你和王兰的关系,不确定因素太多,还是趁早了断为好,免得将来后悔不及。希望你再认真考虑一下,切莫感情用事!”
信的末尾,白瑛将主题紧紧地扣在了王兰身上,可谓循序渐进、有理有据。
放下信,姚冰陷入了沉思。
他了解自己的母亲,相信她的智商与人品,对其所述内容的真实性并不怀疑。
另一方面,他同样相信,王兰对自己是真诚的。有关亲生母亲的死亡真相,她一定还不知道,因为她的亲人绝不会告诉她;否则,与之相处这么长时间,她不会一点儿都不同自己讲。
对于王兰母亲的悲剧结局,尽管姚冰也难以理解,但站在王兰的立场上,他最大的感受还是难过与同情。
不论怎样,她毕竟是王兰的生身母亲啊!
对于母亲有关这个事件的看法,姚冰并不反感,觉得有一定道理,但他同时也保留自己的见解。
他认为,人的思想感情,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莫说别人,即便是自己,有时都很难说得清。王兰母亲能自寻短路,走出那样一步死棋,个中原委,恐怕并非那么简单。
作为不明故里的局外人,任何评论都只能是主观猜测,看似合情合理,其实很可能与真实情况相差甚远,甚至是背道而驰。
父母对他个人问题的意见,虽然有些武断,叫他难以接受,但他内心也知道,那是为自己好,没必要去过多地辩驳与指责。
他最需要做的,是把一个可爱动人、阳光向上的王兰带到父母面前,让他们也发自内心地喜欢、赞美。
可那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二十三
姚冰心想,看来,形势发生了变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整天只想着跟王兰谈情说爱了。
为了他们俩的未来,必须要面对现实,把相关联的外部因素考虑进来、重视起来。
他决定,得主动出击!
他用军线给陈邵武打了个电话,实话实说,把母亲的来信内容告诉了他。
陈邵武听了,不免好一阵子唏嘘感叹。他说,有关王兰母亲的事,他也是结婚后听妻子偶然提起过,她当时只说自己的嫂子是去黄山旅游的时候,不小心掉下了山崖,摔死了。
他说,平时见妻子不愿提及自己的嫂子,他便也不再提,怕惹她难过。真没想到,原来她的心里,竟然还藏着这样深的一个秘密。
“你嫂子一定是不想让王兰知道她母亲的事,所以才只字不提,连我都没告诉。”
陈邵武诚恳地说道。
姚冰明白,陈邵武是怕自己怀疑他故意隐瞒真相、欺骗自己。于是,也十分诚恳地说:“我从未怀疑过您,也从未怀疑过王兰。说实话,对于王兰母亲的事,我除了感到不幸与难过,并没有其他任何想法,更谈不上在意什么。我只是担心,我父母不了解情况,会过多干涉我俩的事。所以,请您给出出主意。”
听了姚冰的话,陈邵武明白了他的用意。他略一思索,滴水不漏地说:“你很善于思考,想问题也很全面,这是我一直欣赏你的地方。正如你所想,虽然现在你和王兰已经彼此心心相印,但人毕竟是具有社会性的,婚姻大事不仅是两个人的,也是两个家庭之间的。所以,在确保以爱情为中心的前提之下,还要尽量照顾到双方父母的感受。你是家中的独子,尤为如此。”
姚冰聚精会神地听着。电话那头,陈邵武像是吸了一口烟,接着说:“王兰是个好姑娘,到什么时候,这都是我的心里话。你父母的担心,作为一个孩子家长,我完全能理解。做父母的,永远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将来能过得比自己好。”
讲到此,他又略微停顿了一下,试探地说:“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姚冰赶快接道:“您快请讲!”
“所谓夜长梦多。很多事情,在没有挑明的情况下,很容易生出各种猜忌或误会。你父母至今尚未见过王兰。如果方便的话,你能否尽快请个假,回去一趟?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如果能带上王兰,和父母见个面,彼此都留下个第一印象,说不定就会好一些呐。”
姚冰颇感无奈地说:“您说的对!我也曾这样想过。可是我刚休假回来不久,五月中下旬,部队又要组织春季比武竞赛,领导安排我参与筹备,人手紧,走不开。在这个时候,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请假回去;即使是请了,八成也不会批呀!”
二十四
陈邵武又吸了一口烟,想了想,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摆在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个,是先等等再说,等你忙完这段后,再请假回去;另一个,就是让你嫂子‘五·一’的时候,领着王兰,去拜访一下你父母。你考虑一下,哪个更合适?”
姚冰并没再多想,直接选了第二个方案:
“那就麻烦嫂子啦!我尽快给王兰打个电话,先跟她打个招呼。请您等我电话!”
姚冰以为,选择这个方案,固然能让自己的父母早一点儿见到王兰,以增进彼此了解,为日后更进一步奠定个基础;但同时,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儿——这样做,不是有些难为王兰么?会不会伤她的自尊?
于是,他便想先征求一下王兰的意见,以示尊重。
没想到陈邵武立刻断然阻止道:“别!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把你家电话号码告诉我就行,我来跟你嫂子讲。你那儿不好开口的!”
姚冰立马反应过来,心里一阵温暖。有这样一位时时处处替别人着想、善解人意的老大哥,真的是自己的福分呐!
姚冰明白,陈邵武是正确的。此事如果由自己来告诉王兰,不论怎么说,都会显得很别扭,而且容易让王兰多心。
因为,相关的背景王兰并不知道,也不能让她知道啊!
反之,若是由陈邵武两口子来张罗,从介绍人的角度出发,既然男方过节回不了家,女方便主动去看望一下对方父母,既表达心意,又好让男方放心,岂不顺理成章?
于是,他把家里的电话号码以及家庭住址都告诉给了陈邵武。
陈邵武又大致问了问姚冰父母的籍贯、年龄、工作单位、性格特点、业余爱好等情况,胸有成竹地说:“好啦,你就放心吧!好好工作、静候佳音!”
五月一号那天,恰好是个星期一;加上周日,连着放了两天假。
因为加班,这两天的假期,姚冰并没有出去溜达。
周日那天,王顺中请客,要他也去,说没有别人,都是老乡。
姚冰不好推辞,便趁着晚饭时间,来到王顺中家里。
他借口加班,只在酒桌上坐了一会儿,以水代酒敬了一圈儿,便赶忙告辞出来。
与王兰恋爱的事,姚冰曾告诉过王顺中。
那是上次休假归队不久,有一天晚上,姚冰加班加得肚子饿了,就到王顺中的食杂店里买方便面。
付钱时,王顺中媳妇儿眼尖,一眼发现了夹在姚冰钱包里的彩色照片,伸手就夺了过来,一边瞧,一边啧啧称叹:“哎呀呀,恁看看人家,那长的才叫个美!真就跟电影明星一模一样哩!”
二十五
第二天一大早,王顺中去操场跑步,特地先跑到姚冰宿舍,对刚洗过脸、手里还端着脸盆的姚冰说:“兄弟,昨天夜里,你嫂子兴奋得很,躺被窝跟我嘀咕老半天,夸你对象人长得好呢!准备啥时候办喜事啊?等着喝你的喜酒哩!”
姚冰放下脸盆,摸了下后脑勺,嘿嘿一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次休假才认识的。”接着又故意拍拍胸脯,严肃地说:“嫂子说的没错儿,就凭咱这小伙儿,能不找个好的么!”
王顺中趁势捣了他一拳,用命令式的口吻说:“你小子好福气!不过,可不能骄傲哦!一定要趁热打铁、再接再厉,早点把她给拿下!”
离开前,王顺中还告诉姚冰,自己计划五月份发完春季服装之后,休几天探亲假,回老家看看老爹老妈;问他家里有没有什么事。
姚冰说没啥事,即便有什么事需要办,到时再找他也不迟。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姚冰回想着刚才在饭桌上,王顺中单独对他说的话:“好小贼,偶看好馁的啦!祝愿馁心想事成,早意花好月圆呐!”王顺中虽然没直说,故意以开玩笑的语气来表达,但他那满含期待的眼神却传递着真诚的祝福,内涵不言而喻。
听王顺中这样嗲声嗲气地跟姚冰说话,一桌人并没多想,只认为他是为活跃气氛,故意整景儿;薛宏宇还提议,干脆让王顺中来一首港台歌曲得了,赢得一阵掌声……
姚冰表面上嘻嘻哈哈,内心却五味杂陈。
记得上次在宿舍,跟王顺中说笑之时,自己还那样无忧无虑、春风得意;这才过了短短的半个多月,却已平添了这么多的烦心事,叫他怎能再高兴得起来?
这两天,他一直牵挂着老家。
父母见到王兰没有?情况到底如何?
他想给王兰、给家里、给陈邵武打电话,主动询问一下,又忍住了。
他告诫自己,行大事者,必须自信、沉稳!陈邵武不是有句话常挂在嘴边么:“自身不乱,百病不犯!”何必那么沉不住气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五·一”这天,晴空万里。
姚冰起个大早,穿上运动服,小跑着出了营门,迎着东方的曙色,来到红旗河边。
晨雾笼罩在河面,犹如一条变幻莫测、不见首尾的长龙。四野一片寂静,只有湍急的河水,伴着偶尔几声鸟鸣,在不知疲倦地哗哗流淌。
他轻车熟路地踩着河滩上的卵石,走到一块凸立于水中的白色石头旁边。
由于长年累月被河水冲刷,这块大石头出落得既圆润、又洁净;虽比不上这个翠、那个玉的,但相比于周围的那一块块,它还是鹤立鸡群,独显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姚冰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蹲下身,往那白色石头上面使劲儿地、一笔一划地划起字来。
他划得异常专注,表情十分虔诚,就像是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二十六
原来,姚冰专心刻划的,是个“蘭”字。
这个字,他从休假回来开始,就一个人悄悄地得空就去划;到现在,已经日复一日地划了将近一个月。
如今,那乳白色的石头上,侧对着阳光看,一个大方秀气的“蘭”字已朦胧可见;只不过笔画还不够深,浪头一来,将石头打湿,字就看不太真切了。
这是他心里的一个秘密。
又过了两天,姚冰终于收到了信。不过,寄信人并非王兰,而是他母亲白瑛。
母亲在信中说,节前,她见到王兰了,还有她的姑姑。
王兰的姑姑先打电话到白瑛单位,简单自我介绍后,说快过节了,想带王兰来家里拜访拜访,不知方便不方便。
白瑛说,自己最近事情比较多,节日期间很可能不在家,方便的话,她请她们娘俩节前到自己办公室来见见面。
王兰姑姑自然同意。
于是,四月二十九号,一个周六的下午,双方在白瑛办公室终于见了面。
信中,白瑛直言不讳地说:“这姑娘长得倒不错,就是有点儿太爱打扮了,叫人看着不舒服。不知怎么,一看到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妈妈来。”
白瑛最后总结性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一个姑娘家,还是朴朴素素、本本分分的好。你说将来你俩一旦成了家,长期两地分居,妈对她真的不放心!老天爷不是没给咱们发警告,如果咱再视而不见、一意孤行,那到时可就真的悔之晚矣。所以,不瞒你说,我和你爸已经商量好了,不同意你和她再继续往下处,还是趁早了断为好!”
读罢信,姚冰的心里咯噔一下。
难怪王兰和陈邵武都没来信儿,人家这是不好说话呀!
不让去家里,只在办公室见面,不论有什么理由,这本身就意味着缺少足够的诚意与热度。
“大眼睛会说话”、“爱打扮”……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这些不都是难得的优点吗?怎么仅仅因为人家母亲的原因,反倒却凭空成了过错了呢?
姚冰很了解自己的母亲,她这个人,家里家外专横惯了,一贯乐于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自以为是。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来,母亲对王兰的成见是很难改变了;自己的一番苦心,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幼稚幻想罢了!
姚冰心里一阵悲凉。
满腔热情与美好期望,突然之间又全部化为乌有,让姚冰的情绪一下子跌入了深谷。
然而很快,失望,在姚冰的心里又逆反为愤恨不平,转而变成更加坚定的决心与意志——你们越是反对、诅咒,我越偏要做给你们看!我所看好的女孩儿不会错!她一定是个纯洁善良、聪慧懂事的好姑娘,而绝非你们所说的那样!
二十七
面对父母的直言反对,经过苦苦思索,姚冰觉得,还是应该冷静处理为好。他决定采取“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的方针。
在给母亲的回信中,他态度坚定、语气平和地进行据理力争,通过列举古今中外的典型案例,力求证明,一个人的思想品格,是受多方面因素影响的,绝非先天基因所能决定的。
同时,他一改自己平素有什么心事,都不太愿意跟父母表白的习惯,开诚布公地讲述了自己与王兰之间一见钟情的初恋感受。
此时的姚冰,虽然已不再对自己的母亲抱有过多幻想,但他依然没有放弃,继续在做百分百的努力,以情动人、以理服人;同时,他也想先礼后兵,通过一番仁尽义至的努力,来为后续可能出现的更尖锐对峙,做心理和道德上的准备。
在给王兰的去信中,姚冰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炽热情感,将内心对她的深情思念,一股脑儿地倾泻在字里行间。
他第一次向王兰做了这样的表白:“亲爱的兰,请你永远坚信,不论何时何地,在我的心中,你都是唯一!”
爱情,如同一朵美丽的鲜花,往往越经历风雨,越是能展露出醉人的光彩。
姚冰体会到,经历过这接二连三的考验,他对王兰的感情非但没有丝毫减弱,反倒变得更加强烈。
他就是要通过这封信,让王兰感受到自己的一颗赤诚之心。他要让她相信,自己的这颗心,不仅没有任何褪色,反而更鲜红、更浓烈,鲜红、浓烈了不知多少倍。
一周之后,姚冰收到了王兰的回信。
和姚冰的信一样,王兰的信,也没有谈及任何的具体事,通篇所贯穿、洋溢的,都是只属于他俩之间的爱与情。
她说:“思念,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感受。有生以来,从未对另一个人,有过如此刻骨铭心的感受。”
不知从何处,她剪来一朵兰花的彩照剪影,贴在首页信纸上;兰花的叶片上面,还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朝露。
“喜欢这朵‘含泪’的小花么?愿你的生活永远像这朵小花一样,在绿叶的衬托下,美好!生动!”
王兰的这句话,让姚冰隐隐感觉到,在王兰的性格当中,除了坚定执著、真诚热情之外,还带有一点儿伤感的味道。
信的结尾,王兰如痴如醉地说道:“亲爱的冰,虽然我时常会在梦中见到你,但是,我已经不再仅仅满足于此;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化作一缕春风,飞到你的身边,尽情地拥抱你、亲吻你、抚摸你……”
二十八
除了鸿雁传书、倾述衷肠,几乎每一天,姚冰还在一个专门准备的精美日记本里,述说和记载内心深处对王兰更为浓烈的思念。
他暗自约定,等到他们俩修成正果的那一天,他要将这本日记,连同红旗河里那块洁白的石头,作为纯真爱情的见证,一起送给他最亲爱的兰。
尽管他们俩的爱情之路并不十分平坦,但姚冰坚信,距离自己所期望的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然而,正当姚冰满怀信心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白瑛的又一封挂号信,却如同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这一切,立刻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你说,她是你的初恋;可你却并非她的初恋。她欺骗了你!”母亲在信中愤愤地说,“你军校毕业才不到一年,她却出校门都好几年了。这期间,你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哼,若不是碰巧有可靠的人打探到了内情,咱们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想一想真是可怕!”
白瑛告诉儿子,街道那个熟人又有了关于王兰历史的新的发现。原来,在与姚冰认识前,王兰已经谈过好几个对象了。甚至在读卫校的时候,就曾经将对象带回了家。
“本来,谈过就谈过吧,这也没什么;可她为什么要撒谎,偏说自己从来没处过对象?这不分明是思想品德有问题吗!”
读着母亲的信,分享着她所发布的“新闻”,姚冰的心里也不禁打起了鼓。
的确,像王兰这样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要说这些年从没有人追求过,那是不太现实的。那么,她为何要当面跟自己说,我是她的初恋呢?
难道,她真的水性杨花惯了,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眨?
但转念一想,姚冰很快就否定了这种猜测。
他相信,王兰对自己的感情是真挚的;他相信,这种感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付出与得到的;他相信,自己对王兰的感觉与判断是清醒、正确的。
退一步说,即便她曾经谈过对象,那也并不见得就意味着付出过真爱。也许,王兰所说的自己是她的“初恋”,就是基于这个理念呐。
这样想着,姚冰的心里便好受许多。他定了定神,接着读下去。
“为了彻底弄清楚她的底细,我又托人找到了公安局的关系。不查则已,这一查,你猜怎么着?更是不得了!你做梦都想象不到,她竟然还参与过流氓团伙!
“也许你现在还不相信,也难怪,一开始我也不信。可等我到了公安局,亲眼看了人家保存的案件卷宗,便不由得不相信了。那上面有罪犯的供述记录,白纸黑字地写着,王兰是他们团伙中人。”
二十九
读到此,姚冰的脑袋轰的一下。
他怀疑自己读的并不是母亲的亲笔信,而是一部不知是谁胡编乱造的离奇小说。
他将有关“王兰参与流氓团伙”的段落又从头至尾、一字一句地仔细读了一遍,随即发疯般大叫一声,把手中的信往桌子上猛地一扔,如同扔掉一个可怕的魔鬼。
他呆坐在椅子上,目光无神地望着窗外。
许久,姚冰才缓缓站起身,拾起那封信,揣进衣兜里,强打精神,来到办公室。
他想换一个环境,让自己清醒清醒。
此时,正值中午,同事们都回宿舍休息去了。
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手捧茶杯,让氤氲的茶雾熏着自己火辣辣的鼻子、眼睛。
过了一会儿,姚冰感觉自己冷静了许多。他又想了想,随后拨通了王顺中家里的电话。
王顺中并没有午睡的习惯,很快便接了电话。
一听是姚冰,王顺中快嘴快舌地说:“兄弟,你的电话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你先说,啥事儿?是不是该请客喝喜酒啦?”
姚冰就跟没听到对方说了什么似的,声调低沉地说:“顺哥,有时间吗?有点事儿想跟你说。”
听了姚冰的话,王顺中感觉有些不对劲儿。这小子平时不这样啊!今儿是怎么了?
他立刻爽快地回答:“我啥事没有,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不到五分钟,王顺中就进了姚冰的办公室。
一见面,姚冰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那封信,递给王顺中。
王顺中展开信,飞快地看了一遍,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
他知道,一个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姚冰这个小老乡,能够将这样带隐私性的家书给自己看,一方面表明了对自己的绝对信任;另一方面,说明他的内心,此时已经痛苦到了极点,急需别人的宽慰与帮助。
他合上信,交还给姚冰,故作轻松地说:“故事情节够离奇的呀!看来,太后她老人家是相当地不省心呐!”
姚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妈这个人很强势,对我和王兰的事,她压根儿就不太同意,三番五次地寻找各种理由,竭力证明我俩在一起是个天大的错误,想强迫我,和王兰断了来往。唉,也真是难为她了,每一次举证,她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前几次,我都没大在乎,可这次不一样啊!”姚冰的表情又变得十分激动,他把手里的信抖动得哗哗直响,“流氓团伙!参与流氓团伙呀!”
三十
“难道,连你也不相信她了吗?”
王顺中直视着姚冰,绷着脸,厉声追问道。他的目光带火、咄咄逼人。
情绪有些失控的姚冰,被好友突然这么一问,猛地清醒过来。他眨巴眨巴眼睛,垂下了头。
“反正我是不相信,王兰能是流氓团伙里的人。看人家那气质,根本就不可能和那四个字沾边儿!”
王顺中尽量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说道。
“莫非,是我妈她在捏造事实、欺骗撒谎?”
“那可真不好说。到底是你妈她故意凭空捏造,来欺骗你;还是公安局,或者流氓团伙里,有什么人,就是要无端陷害王兰,那,只有经过调查核实,才能最终搞清楚。”
听了王顺中的一番话,姚冰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凝望着王顺中,目光中又恢复了原有的神采:“顺哥,我记得你说过,这个月你要回一趟老家?”
王顺中笑着说:“是啊,这就是我正想要告诉你的。春季服装刚发放完毕,我计划,这个周末就走。”
“那可太好了!再过几天,团里就要搞大比武,我实在脱不开身。你就替我代劳吧!”
王顺中手摸下巴颏,会意地说:“你的意思是,让我这次探亲休假,趁机在老家,来他个实地调查走访?”
姚冰郑重、坦诚地望着王顺中,使劲儿点点头。
“兄弟,这个任务实在是太艰巨了!”王顺中说着,在地上踱了几步,搓了搓手,“我就算是多不愿意,那也必须得去。别无选择呀!谁叫我是你哥呢?义不容辞啊!”
姚冰兴奋地站起来,走上前,双手紧握住王顺中的手,满怀期待地说:“对呀哥!这个任务非你莫属啊!我和王兰的事能否成功,就全看你的了!”
王顺中推开姚冰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别别别,你可别再给我施加压力了。我怎么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呢!愚兄我这一去,着实是吉凶难料啊!”
姚冰恳切地说道:“哥,说心里话,到了现在,兄弟我也是有些五行不定了。事实的结果,最终到底是什么样子,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也许,上天就真的故意在和我开个玩笑呢,让我白白欢喜一回,到头来,不得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到此处,姚冰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扭头望了一眼窗外,定了定神儿,故作轻松地接着说:“常言道,胜负乃兵家之常事。虽然都说事在人为,可还有一句跟着呐:‘尽人事,听天命’。不管怎么着,只要是竭尽全力,努力到了,能够给彼此一个交代,也就算无愧于心了;日后回想起来,也不至于有太多的遗憾和后悔。”
三十一
听姚冰话已说到这个程度,王顺中心里便有了数。他抬腕看看表,见快到下午上班时间了,便微笑道:“有你这一番话,哥哥我心里就踏实了。这个事就先这么定着,等我回去后,再好好琢磨琢磨。休假之前,咱俩再找时间碰一碰。”
两天后,王顺中开始休探亲假,动身回了老家。
临走之前,他与姚冰又单独到一起,详细地策划了一番,确定了大致的行动方案。
他俩商定,这次调查走访,因以私人身份进行,务必要尽量隐秘,尤其不能让王兰知道。
至于姚冰母亲那里,王顺中认为,应该直接公开挑明。
他说:“一方面,咱这只是私下调查,并非组织对组织。难度大不大先不说,恐怕还没等我找到合适的门路呢,你妈她就已经得到消息了。到那时,不仅非常尴尬,而且还会特别被动。所以,既然绕不过去,那不如干脆就将计就计、光明正大。”
说着,王顺中故意停顿了一下,见姚冰赞同地点点头,他才接着往下说:“另一方面,我作为你的战友、老乡,以帮助、调解的名义来跟你母亲接触,显得比较顺理成章。相信你妈她不会有什么抵触情绪。一旦相互熟悉了,我便可以很自然地向她提出,要亲眼看一看有关的证据材料。如果她能拿出来,那就啥都不用说了;如果她拿不出来,那就说明其中必有诈。所以,不管怎样,咱都能达到目的。”
听着王顺中丝丝入扣、鞭辟入里的分析,姚冰禁不住再次连连点头。
他心想,这个老大哥果真没有交错,的确是个贵人;有他亲自出马,事情一定会水到渠成!
一年一度的F团春季军事大比武,在五月下旬,按照预订计划如期展开了。
姚冰从前期的筹划组,马不停蹄,又转进到了指挥评判组。
为期三天的军事大比武,节奏紧凑、内容丰富,气氛热烈、竞争严酷。
正如团长孙骏在比武总结大会上所总结的那样:“在团党委的正确领导和英明指挥下,在机关各部门的通力协作和密切配合下,在全体官兵的积极参与和共同努力下,F团新年度春季军事大比武顺利实现了预定的各项指标,达到了预期效果,取得了圆满成功!”
比武一结束,恰好是周末。姚冰吃过晚饭,一回到宿舍,连衣服也没顾上脱,便拉过被子,蒙头就睡。
连续多日的高度紧张、疲劳,加上内心的不安、焦虑,让姚冰的身体几乎达到了极限。
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姚冰才醒过来。他慢慢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