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很快过去,十月悄然来临。
十月初头,内区经销商终于物色好适合的业务员人选。这本为我所乐见,就像原先所说,我再也不必担子两头挑,此后除了偶尔出差内区,余下时间只管专心打理县外区六镇的一亩三分地即可。
皮肤黑得似炭,笑起来憨比熊二,新进业务员给人感觉蛮实在。依公司规定,试用期内由我带他熟悉客户。能吃苦耐劳不说,脑子还颇活络,也能虚心受教,这是他留给我的良好印象。驻内区带跑两天后,我安安心心将人交回经销商那里。能找到这样一个业务,算你眼光毒,我朝老板竖起大拇指。
一听此话老板展开几分得意的笑,哈哈,黄主管,不瞒你说,他是我亲七姑的表八姨的小孩,原先乃娃哈哈业务员,磨破嘴皮子我才将他挖过来。
算你厉害,我也哈哈大笑,看来老板对挖墙脚这套专业得很,算我领教了。哪里,哪里,他眯着小眼谦虚着说,业余而已…
就像某个穷鬼的羞涩囊间,变魔法似的突然冒出花花绿绿大把票子,眼下的我即如此,可供支配的时间徒然变得宽绰。不过徒然多出的时间对我来说并非什么好事,因为此时非彼时——日子一天天消逝,凭空消失的阿英的影像并没有隐去,非但没有隐去,相反的却像打不死的小强,越踩越顽强成长。
随之变化的是心的虚空,它俨然一间被搬离家具的旧房子,家徒四壁举目空荡。如此这般情境,就算时间再宽绰如何,又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
恰逢此时,公司为扩大品牌宣传组织员工岛内游,我便报了名,并于既定时间北上公司聚合。
旅途起点省城,依次东西两线各市县,历时四晚三天。历时四晚三天的这场旅游于他人或是美妙,于我却味如嚼蜡,它既不能激发久违的我的愉悦,也未能成功排解私藏的心的虚空,最多只算聊胜于无,所以就此略过不说。
回程的路上接到鸿运楼二楼负责打理卡拉OK厅的那位朋友来电,说因父亲逝世,他已关门大吉回老家礼丧,大约半月后才能重回镇上。他老家属镇管辖下的一个村子,村子距离镇面八里远。下车后顾不上疲倦,我直奔他家吊丧,一去到那里,灵堂左侧哗啦啦一大片女人的哭啼此起彼伏,鼻涕共眼泪一色;右侧齐刷刷一众孝子跪地伏身回礼,肃穆与悲伤并存。
我的朋友赫然在列。
由于幼时那场生死离别太过深刻的缘故,对于诸如此类哭哭啼啼的场境本能地抵触,上完香后安慰朋友几句什么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云云,我便匆匆促促离开了。
这样的话,鸿运楼二楼的OK厅一时显得冷寂。白天里做完自己的份内事,要么回家看看母亲,听她唠唠家长里短,要么赖在偌大厅里翻翻报刊看看书,腻了丢一旁,茫茫然仰望头顶白花花天花板,不然再挪步窗前瞅瞅外头花绿世界,或者扱着拖鞋啪啪啪下楼去,做一条游鱼在街上漫无目的游来游去。
到了晚上委实郁闷的时候,便与经销商的几位送货仔一起厮混。对门的一见倾城慢摇吧是理想厮混地,边喝扎啤边看穿超短裙的辣妹撩撩热舞扭扭屁股,醉眼迷离间似乎自己灵魂分裂了。
然后有那么一天参加了初中同学的婚礼,并认识了某位名为晓莉的村里女孩。
名为晓莉的女孩,肤色是乡村女孩固有的偏黑,长着一张观音脸,行为举止极为得体——听说是老伙计白酒三亚区促销。因为被安排同桌吃饭,我们很容易就认识了。与她说话丝毫没有窘冏感——对于我来说很少有。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与她相识。
席毕人散,我们互留了电话。
虽则认识并产生好感,说到喜欢她却尚不至于。坦率地说,她并不是一眼看上去,就会磁铁一样强烈吸引住我的那款女生。所以与她互留电话,也只不过缘于好感而滋生某种共鸣,进而生发的自然举动吧了,我别无异心。不过现实是只喜开玩笑的猴子,此一时别无异心,日后却难说…
婚礼过后的晚上,懒于外出消遣,我懒怠着赖在卡拉OK厅,习惯性摊开当日的《南国都市报》。最近居然对本土发行的此报的广告版情有独钟,我感觉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门对面原本喧嚣的慢摇吧不知何故,今晚竟然歇业了。世界变得清静。清静的氛围中,我瞪大眼睛从砖叠似的信息里搜寻寻人启事。
兜里的手机呜呜呜震动几下,眼光追随着信息,随手掏出电话摁下接听键,有个女声轻轻传来:
“你还好吗?”
心里奇怪她是谁,刚想问问,接下去她说:
“我是阿英…”
“哪个阿英?”
“…”
“哪个?”随口应问间,目光滑下寻人启事那旮旯。
心里突然一个激凌,刚才她说什么来着,阿英,阿英?她说她是阿英?
“喂,喂,你说…”
“我是大吉超市的阿英…”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着火似地问。
“是!”她的声音更低了,简直要低到尘埃里。
“是?”
我的呼吸似乎停滞了。天不知何时下起毛毛雨,无意望去,窗外一片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