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华北平原的一个小农村,母亲是农民,父亲是乡镇干部,父亲非常强势,霸道,不给母亲任何发言权,孩子们也怕他。就拿吃饭来说吧,只要他不坐下,谁都不能坐下吃饭。尽管弟弟是老小,又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也得规规矩矩等着。客人来了,母亲和我们只能吃剩菜,弟弟闹的很了,母亲会偷点肉给他吃,至于我们,只有祈祷客人快点走。
父母经常吵架,大多因为孩子。学校要钱的日子,吵的更凶。父亲对母亲的约束内化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用极其挑剔的眼光,像管奴隶一样督促母亲干活,干家务。母亲甚至不能生病,只要生病他闹的更凶,别说怜惜。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每天活的战战兢兢,唯恐哪里踩了地雷,我们也活的小心翼翼,唯恐惹来一顿臭骂。好像无论怎么努力,和平的日子过得很少。没想到多年以后,我在家庭生活里也很被动,我想这与原生家庭生活有密切的关系,我在母亲那里只学到了顺从,退让和奉献,而另外的一个则得寸进尺。
那一年,我考上了大学,离开家乡之前最不放心的是母亲,没有我的帮扶,她的日子更苦。那时我的朋友们的家庭结构也差不多,有的还不如我,因此没觉得多么差。
睡在我下铺的女孩特别开朗自信,每个周末都回家。我们很是羡慕。一次她大力邀请我们去她家做客,我在这里看到了最好的爱情。
阿芳家在牟平农村,母亲在家种地,父亲是乡镇派出所所长,和我的家庭结构一样。氛围却完全相反。
我们下车后,她父亲亲自来接,我真的受宠若惊。王叔个子不高,没有一米七,偏瘦,眼睛不大,炯炯有神。眼神非常温暖,阿芳自然而然的挽起父亲说说笑笑。我看傻了,父女还可以这样处,我第一次看到。
我们到家,阿姨和大姐已经做好饭了,王叔说:“等着,我做炸酱面给你们吃。”我们表示不用了,阿芳赶紧说:“你们不过沾光而已,这是我妈的最爱,咱们先吃着,一会就好。”还有这样的事啊,她母亲陪我们吃饭,父亲去做饭。还有这样的事啊,居然知道媳妇爱哪一口,专门做哪一口。我是见都没见。
一会,炸酱面端上来了,那个香,让我今生都难忘,烟师附近最著名的于记面馆也做不出来,老头第一碗先端给老伴儿,然后才有我们的,我们没有一点不适,还感到了暖暖的爱。
酒上来了,老头就问:“陪我喝一杯。”说着给阿姨满上。哎呀呀,女人还能喝酒?我差点喊出来,看到我怪异的表情,阿芳都笑了。整个过程,王叔不断给阿姨加菜,看的我都忘了吃饭。我不禁使劲观察阿姨,阿姨并不很漂亮,高个,大手大脚,面目记不住了,也就跟我一样,扔人堆里绝对找不着的主,这更刷新了我对男女关系的认识,并不是只有貌美如花的女人才会得到怜惜,也不是只有弱柳扶风的女人才让人重视,关键看你是否嫁对了人。
吃完饭,阿芳主动收拾碗筷,老头说:“你妈累了,让她歇会,我可以陪你们下棋。”我突然抑制不住掉下泪来,多好啊,我妈从来都没有机会累,没有人知道她是女人,她很脆弱,她也该休息,也能生病,春夏秋冬,像头驴一样不停的拉磨,还时不时的挨指责,同样是女人,命咋这么苦呢?
阿芳与男同学关系非常融洽,自然和谐,我则在男同学面前非常自卑,紧张无助,不敢有自己的见解,不敢追求自己的幸福,这也与原生家庭有密切的关系。
现在流行一个观点,丈母娘选女婿,首先看男孩父母如何相处的,母亲在家庭中的待遇如何,如果按这个标准的话,我儿子要找个好媳妇还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阿芳见过最好的婚姻,所以知道把老公往哪个方向带,培养。可我还在路上摸索时,老公已经占了上风。因此,为了儿子,我们决定共同修行,寻找最美的爱情。
三年前阿芳来电话说起父母,非常伤感,连连感叹。原来王叔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大家处理完后事各自回了工作岗位,有空就回去,没空就拖拖。三个月后的早晨,邻居发现老王家烟筒上的炊烟没有照常飘起来,敲门也不应,破门而入,阿姨已经走了多时,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