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跟着我就是了。”
今晚，就在我和老李在酒店门口站了两个多小时之后，老李突然不想等单了。
我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酒店门口停留的车辆越来越少，门口保安室的保安大哥走过来说：“你们还等啊？可以去其他地方了，上面没什么客人了。”
刚好老李也不想等了，索性叫我跟他去另一个地方。
我们骑着平板电车，走了十分钟的大路，之后转进一条水泥路，弯弯曲曲的小巷深处，依稀看到零星的灯火，不知不觉，我跟着老李来到了一个村庄。
他告诉我，这里叫嘉庄。
这个地方其实我经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对于我们这些做代驾的，除了热闹的街市、酒吧，要么是旅馆饭店门口，其他地方从来都是没有任何时间停留片刻的，对于这样较为偏僻的村庄，更是如此。
兜兜转转，终于到了目的地，我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僻静，这是我对嘉庄最初的印象。
“到了，就是这里。”
老李把我领到了一条小步行街，前后大概只有二三十米左右，从步行街街头看到街尾，大多数商店都闭门休息了，只有一间店，还亮着灯光。
我们推着平板车走了十几步，终于到了，我抬头一看，贡茶两个大字在漆黑的夜晚里显得十分抢眼，店里飘来了香甜可口的味道，那是奶茶的香气。
深夜的奶茶店，坐落在一座僻静的村庄里，这与我之前在热闹喧嚣的街市中看到的那些火爆的奶茶店相比，可谓是大相径庭，这里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喧嚣繁华的风景，安静得像一座孤岛。
这就是李老板的奶茶店。
我刚进去，一个中年女子笑着走了出来，嘴里频频说道：“欢迎欢迎。”
“我太太，奶茶店的女老板。”老李一边走进去一边介绍。
我和老李刚坐下来，女老板便开始忙起来了，没多久，两杯加冰奶茶就送到了我们面前。
“试试这个，这才是好喝的奶茶。”说完他自顾自地吸起来。
我尝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但说句实话，这跟之前在酒店门口老李请我喝的那杯奶茶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能在奶茶上，我没有辨别优劣的能力，又或者说，是老李这个奶茶鬼对奶茶的敏感度，超过了常人的味蕾。
“这奶茶好喝。”我一边说这句话，一边打量着奶茶店的内部环境。
八十多平方空间里，整齐地摆放着淡黄色的桌椅，白色的墙壁上贴着淡淡的蓝色画纸，地板被擦得干净发亮，整体看起来清新淡雅，尤为舒适，在这样的环境下品奶茶聊日常，不但放松，还特舒服。
我往上一看，原来还有个二层，老李瞥见我在看二层，随口说了一句：“上面只是一个小隔间，我妈在楼上睡觉。”我一听赶紧识相地压低了声音。
老李说，奶茶店后面其实还有一个套间，他们夫妻俩平常自己住在套间里，平日里都是他太太在看管奶茶店。
“那你白天做什么？”
“上班啊！”他喝掉了剩下的些许奶茶，继续说：“单靠晚上出去做苦力，根本不够养家糊口。”
“不是还有这家奶茶店吗？”
“哼，靠这店？”他用手指着桌面，“靠这里早就喝西北风了！”
我错愕地看着老李，他的目光从我身上飘向了门外，我追随着他的目光，也看起了屋外昏黑的光影。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关于奶茶店的故事。
02
老李的奶茶店开了将近两年。
最初的落脚点，不在嘉村，在黄贝区，离市中心很近的地段。
“那个地方很热闹啊！”我说道。
我对黄贝区很熟，而且经常路过那里。那块地方聚集了无数外来打工者，一进区内，到处是本地民用房的出租广告和宣传信息，摆摊卖东西的人随处都有，摊位物种繁多，玲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接近凌晨的黄贝区依旧人头攒动，酒店门口灯光璀璨，烧烤档的浓烟熏得空气又油又呛，大小排档的老板们在深夜里大声吆喝着，声音传遍了大街小巷。
想一想如今的嘉庄，简直千差万别。
两年前，老李和他太太在黄贝区转了几天，最终租下了一家店面，并东拼西凑，终于凑够了奶茶店的加盟费，十几万元。
“当时装修店面也花了几万块。”老李一边说，一边点燃了手里的烟，“还好贡茶的名气较大，再加上铺面的位置不错，开店之后生意一直不错。”
“月入多少？”我不假思索就问，我想老李会说，果然他直接就告诉了我。
“净利至少上万，这还是一般的情况，如果生意好，肯定是不只的。”
“可是……”老李停了下来，手里的烟头一直悬挂着，他似乎并不打算用手指弹开。
老李的可是，我自己多少猜到了点什么，就是因为接下来的可是，老李的奶茶店搬迁至了嘉庄。
是的，我确实猜到了，但我只猜对了一半。我原本以为是因为店铺的主人要涨租，导致老李需要换地开店，这种因为涨租导致关店或者经营不下去的例子真的很多，但老李却不是其中一例。
“那是为什么要搬？”我好奇地追问着，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黄贝区的画面。
“地铁十号线知道吧？听说不久可以开通了。”老李把烟头灭掉，丢进垃圾桶，继续说道：“幸运的是，它刚好经过了黄贝区，不幸的是，它的出现要牺牲某些东西，比如某些路面，某些街道，某些店铺……还有，某些人的财路……”
我明白了，老李的奶茶店，估计也是牺牲品之一吧。
老李说，搬来嘉庄后，他们又重新租了店面，并凑了点钱装修店面，一番折腾后，总算重新把奶茶店开张了。
但是嘉庄位置比较偏僻，这里虽然也有步行街，但主要的客户还是来自嘉庄内部，人流稀少，奶茶店的生意越来越差，一落千丈。
03
“所以你后来就去找工作了对吗？”我问老李。
老李点点头，“不然怎么办，现在这家店的收入越来越少，扣点租金水电和材料费，月入只有三四千，我白天出去跑业务，晚上还得继续夜代驾，也只有这样，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老李的太太时不时瞄向这里，她深邃的目光里，满是熬夜带来的倦意，就跟眼前的老李一样，让我看到了同样的沧桑岁月。
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现在的我，跟老李相比，有相同，也有不同。
我们一样追求自主创业，我们一样遭遇挫败，但不同的是，老李已经另谋出路，而我，还在苦苦守着残局。
老李说得没错，单靠一份苟延残喘的事业和飘忽不定的夜代驾，他们一家人没法长期生存。
阿丽说得也没错，我应该去找份工作重新开始，夜代驾，并不是一份长久稳定的收入来源，在自由打拼自己的人生之前，我得确保家人的生存和稳定。
不知不觉中，我在内心深处，笑了起来。
我的内心世界里，那一盏盏明灯，正在被一一点亮，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的风景，看起来要迷人多了。
跟老李告别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我骑着平板车飞快地驶出嘉庄，贡茶店的字眼离我越来越小，呼啸而过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陌生的清香，那是深夜村庄里淡淡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这股气息，大概是因为，它跟今晚的我，邂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