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12点,老张和我回到了家乡。准确的说是我回到了家乡,老张只是接我回来,他几乎不外出,和这个城市挣扎了大辈子。
北方俗语“上车饺子下车面”。老张决定带我吃面,还带上了一个开夜班出租车的叔叔。他和老张是旧友,近几年和老张联系极其频繁,可能两人都是离了婚的男人,愈加惺惺相惜。
我们找到一家牛肉面馆,开业到凌晨。面馆里依旧有零星的几个顾客,醉酒的、晚归的……
没有家的人好像都聚集在凌晨的面馆里。
我们点了三碗面,碗很大,能让人感到充分的满足。吃下一口,是快餐的味道,我这才明白,碗再大料再足都不及有心人等你回家亲手为你煮的面,这样的有心人可能是妻子,可能是母亲……可笑的是,无论是什么,都离我们三个太远了。
“我家姑娘最近和我说话态度老不好了,跟我俩他妈他妈的,一定是她妈教坏了”叔叔边说着,边吃了一大口面。老张听了叹了口气,他一向不善言辞,挑起几根面条胡乱塞进嘴里,小声说“离婚归离婚,孩子应该两个人教”。我听了觉得可笑,说别人说得明白,自己不还是四面楚歌。
我早已无心吃面,四个小时的车程让我头昏脑涨,看到车里的红牛,知道是老张为了提神的。在车上时我还能心疼他觉得他辛苦,一到饭桌上我就满满的不耐烦,我讨厌和他一起吃饭,无论是家宴还是快餐。老张这十年以来回家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家吃饭还挑三拣四,这个水多了,那个做法不合他心意。我不知道是外面的饭把他的口味养刁了,还是陪他吃饭的人把他养刁了。
看着已经凉了的面条,我还在暗暗自付。
这两人喝酒和吃饭一样平常,最普通的面条也可以一人两瓶啤酒。叔叔的女儿今年考了大学,谈起他女儿的学校他也是一脸不屑“她一定奔着她妈的弟弟去的,都在那地方,和他们家人真亲近”随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老张楞了一下,他以为我还不知道他已经离婚,想瞒天过海。他似乎也再考虑这个问题,自己的女儿究竟和谁更好。答案早已写在曾经的家里,写在只有两个人的饭桌上。
听着他们俩说话,我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咬不烂。吐掉以后,嘴里都是牛肉的味道。
很奇怪,有些东西你试图坦然的接受,甚至自以为是得觉得自己不受影响,然后这种病态慢慢侵蚀,在某一个深夜,眼泪溃不成军。
我觉得我们三个人都有病,有心病。
叔叔这碗面底料是埋怨,是麻辣的。
老张这碗面底料是自作自受,是苦涩的。
而我这碗,是无味的,从两年前开始我就吃不出面的任何味道。
我不知道生命会有多久,也不知道老张能活多久。到我能预料到生命的终点,形影相吊。
我也能明白无味的面,我可能会吃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