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一个朋友很久不联系了,我很想念她。
我很讨厌张扬的人。我觉得他们太锋芒毕露,太肆意妄为,太孤傲难处。我对他们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但她是个例外。
第一次见她,是高中报到那天。
她的马尾辫吊得高高的,戴着一副很漂亮的白色框镜,穿一件卡其色的雪纺小衫,一条白色的牛仔长裤,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只看一眼,我便知道,她是个张扬的人,她有那种气质。
但很奇怪,我并不讨厌她,甚至对她产生了好感。
自我介绍时,她站在讲台台上,拿起粉笔,潇洒地写上“单印希”,回头跟我们说:“如你们所见,我叫单印希。”
果然,是个张扬的人呢。
老实说,毕业了这么多年,我忘了最初是怎么和她成为朋友的了,也忘了为什么疏远了在高一短暂的友谊时光里,印象最深的,是她和我一个初中的朋友在一起时,有一次我们一起去吃饭,不知道是谁“传染”了谁,他们都喜欢在饭上盖些番茄酱。
我成为一个看客。
我看着她在舞台上表演了一套漂亮的跆拳道,赢得阵阵掌声。我看着她身边总是围绕着一些人,她们谈天说地。我看着她被班长默默喜欢着……
我们是不同的人,所以我在远处观望。
直到高二的某一天。
那时,因为一些原因,我不想去学校食堂吃饭,于是在那一天的课间,我走到她的身边,对她说:“你中午在哪吃饭?我以后跟你混了。”
嗯,我说的是“混”。
她怔了一会儿,说:“土豆粉。”
吃土豆粉时,她问我:“你怎么突然要和我吃饭了?”
“我也不知道,想了。”
或许,她对我有很强的吸引力吧。
从那以后,我和她,有时也有她的朋友胡璃,就每天穿行在土豆粉,蛋包饭,或者肉灌饼之间。
我们经常在体育课时在跑道上绕圈散步,或者坐在阴凉处看外班男生打篮球,一直在聊天。
她张扬地生活在我的身边,我对她越来越了解。
我知道了她周末综合群里认识的朋友聚会,吃烧烤,吃海鲜。我知道了她有了一个男朋友叫“洛宇”。我知道了她不开心时会去练跆拳道。我 知道了她在这个枯燥的年纪里,活得很精彩。
我们的友谊是怎样加深的呢?其实,可能只是因为一块儿瓜。
某天傍晚,我们在校外闲逛,买了两块儿瓜,边吃边走。我突然想到她有胃病,就对她说:“希,晚上凉,瓜也凉,对胃不好,以后少吃。”
她怔了一会儿,说:“我有那么多朋友,但从来没有谁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夜儿,你是第一个。”
其实,我们这次对话都是无心而至,但却触动了我的心。
这个即使大夏天也穿着白色牛仔长裤,喝着茉莉花茶,招摇过世的姑娘,这个班主任明令禁止带手机却在课上聊QQ的姑娘,这个在打击早恋的政策下花式秀恩爱的姑娘,这个戴着写着“低调”二字的鸭舌帽却无时无刻不鹤立鸡群的姑娘,这个看似坚强,经得起诋毁的姑娘,其实,是脆弱的,是孤独的,是需要人关心,需要人陪伴的。
所以,我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她。
不过,大部分周末都是她带我玩儿。
她带我去逛街,吃饭,她说:“夜儿,我很喜欢这样的朋友,彼此之间花点钱,不计较。”
她带我去唱歌,她说:“夜儿,我很欢KTV里忽明忽暗的灯光。”
她带我去好利来,她说:“夜儿,我很喜欢来这里,吃点蛋糕,喝点东西,写作业,或者发呆。”
她在这里给我化妆,她说:“夜儿,你化了妆,很好看。”
哦,对了,她还说过:“夜儿,你别总不开心,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她如阳光一样,照进我平凡普通的生活,教会了我很多,给我带来很多欢乐。
然而,就自我接受她分享给我的精彩生活时,我猛然发现,单印希,被班里的女生孤立了。
难怪最近总是我俩在一起。
粗心的我至今都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孤立的。
有一天,单印希胃痉挛犯了回家了。有几个女生来“劝导”我。
有人说:“单印希只是把你当绿叶,你不过是他她陪衬。”
有人说:“单印希她不是好人,你应该离她远点。”
有人说:“单印希跟你不一样,你俩不是一路人,你会跟她学坏的。”
还有人说:“单印希的良心被狗吃了,而你,不值得。”
我盯着说这句话的胡璃,冷笑一下,什么都没说。
虽然,我很想问她:“你真的对她付出真心了么?”
她明明对我很好啊。
看着她们,我忽然觉得,她们很可怜。
她们和我一样,都是平凡普通的人。因为平凡普通,所以,只能循规蹈矩地做个乖学生,不早恋,不逃课,正值青春年少,却毫无精彩可言。如果单印希是明月,我们也就是尘埃。
她们和我有不一样。
我喜欢单印希。
比起班里那些虚伪做作的女生,我更喜欢孤傲真实的单印希。
或者,我喜欢她,不需要任何理由。
而她们,羡慕她,嫉妒她,所以孤立她,诋毁她。
可怜而可笑。
他们被羡慕,嫉妒冲昏了头脑,只看到她“坏学生”的一面。所以,她们忘了,单印希在“谁单科考第一就做那科的课代表”这样一个班规里是做过语文课代表的;单印希是会捧着一套“天利38套”的数学卷和一摞草纸做题的;单印希曾是被她们像女王一样簇拥着的……
不,她们或许没忘,她们连这些都羡慕,嫉妒。
我看了看她们,没有替单引希辩护,只是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站在单印希这边。”
很不幸的,我们有一位真的很不通情达理的班主任。
她找我谈话。
她说:“慕夜,单印希她不是好孩子,她早恋,她撒谎,她逃课,她无可救药。而你和她不同,你很单纯。你离她远点,你们不一样,你会被她带坏的,你没发现你已经变了么?”
我的内心在呐喊:“我喜欢单印希,她很好,你不应该这样说她,相反地,在她被孤立时,作为老师,你应该关心她才对!我喜欢单印希。我想和她做朋友,我是多么庆幸,她愿意和我做朋友。我是多么庆幸,因她而做的改变。”
可惜,我和单印希不一样,我没她那么孤勇,我的单纯,我的乖巧,不过是因为我的怯懦,所以,我不敢顶撞我的班主任。
我们的班级对单印希是残忍而冷酷的。所以我永远不会告诉这些人,单印希哭过。
某天晚自习休息的时候,她说她不开心,我便提议到外面走一走。
没想到刚出教学楼,她就抱着我哭了。很伤心地放声大哭。
她说:“我爸妈打我了,他们没打过我,但他们打我了。”
夜晚很凉,他只穿了件镂空的针织衫。我拥抱她,她的身体很凉,她明明挺有肉的,此刻,却显得那么单薄。
她犯了多大的错呢?
只是在青春年少时喜欢一个人罢了。
我推开她,拍拍肩膀,说:“嘿,肩膀让你靠。”
她哭得更凶,直呼:“我受不了了!”
从那以后,她对我的依赖明显增强了,甚至,有些黏人。
那时,我有种被压迫的感觉,快喘不过气来。
但也就在那时,她不来上学了。
回杭州老家去了,亦或者,转学了。
你一定会问:“她是你的朋友,她在哪做什么你会不知道?”
她离开时我很难过,但其实更多的,我是松了口气,感觉像摆脱了一个重担。
而她的空间,总是在发洛宇的事。他在办公室很忙,他生病了,他要去法国了……
我每天看到,由衷地烦。
我那时还不懂空间是可以屏蔽的,所以把她的QQ删了,也一直没再联系。
再见她,是填志愿表的时候,她虽然转学了,但学籍留在这。所以,她回来了。
然后,我们仿佛回到高二一般亲密。
我生日的时候,找她去唱歌,不喝酒的我,那天被灌了两瓶天涯,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也是在那天,她和洛宇大吵一架,似乎要分手。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们渐渐退出了彼此的生活,不再联系。
不知道她现在和洛宇怎么样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为什么要将这个故事呢?”我问慕夜,“你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呢?你是想居功自傲让她感激你一辈子么?”
慕夜一怔,很显然,她没想到我这个聆听者会提问。
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看着我说:
“很多人说我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意味我是在拯救单印希。但其实,我只是喜欢她,我只想对她好。也有人说我想通过帮助她实现自己的价值,很遗憾,17岁的我从未考虑过”价值“的问题。我怕更没想过她应该对我感恩戴德一辈子!相反地 ,我觉得愧疚和后悔。我很愧疚像撇开麻烦一样抛下她。我很后悔,怯懦的我当时不敢在人前理直气壮的维护她。我很后悔因为觉得是两个世界的人便没有努力修复我们的友谊而放任我们断了联系。
而我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别人,我曾经有一个朋友,我现在时常很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