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阅读挑战:4/70《生命册》李佩甫

️️️️四星


1)这是一本广义的“生命册”,“生命”二字的内涵不仅囊括了书中一个个有血有肉、过目难忘的人物,也涵盖了平原上无筋无骨的柳树、老相残缺的榆树、汁苦花甜的槐树、挺拔无胆的楝树、催生繁衍的椿树、丑扭无形的枣树,吸收了村落中凭鸟四散的翎子花、随地蔓爬的地龙花、踏生而来的仙人花、来去无踪的喇叭花。人同花草树木、风雨水土共生共存、彼此影响,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相互塑造、合二为一,延展出平凡往复又波澜壮阔的生命画卷。


2)在乡村旧事和城市风云的纠缠中展开对过去现在、理想现实、底线欲望的探寻。乡村群像部分非常有冲击力,每一章单独抽出来都可独立成短篇,特别是虫嫂的故事借助两次入城回村、“大小月”之争、大国当局长等片段实现了高度的完整性。主线叙事间歇辅助穿插其他人物,并为每个人物单写一章的谋篇布局既可完整呈现人物命运、深度剖析人物性格,也可充实全书内涵,避免长篇小说常见的内容单薄撑不起篇幅的问题。读罢不禁感叹这片土地真是灵感素材之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3)另一方面,此书对乡村之外承担穿针引线作用的吴志鹏的命运更迭,以及重要人物骆驼在商海大起大落的描写似乎反不如群像塑造深刻。


首先,和吴志鹏(“我”)这个角色深度绑定的一个重要意象是阿比西尼亚玫瑰,而玫瑰的实际寄托者是梅村。但作者在开篇中就暗示了梅村是一位在当下男主落魄时光芒万丈、善良温柔且愿主动亲近的“佳人”,而在未来男主相对成功时将摇身一变成为正在打第三次离婚官司的包着头巾牵着小孩走在大风中的憔悴妇女——一个偏刻板传统的女性角色形象转变。


对许多小说中的男主而言,落魄时爱而不得的人在自己成功后再碰到必须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不幸的人,这里的底层逻辑是,如果她生活幸福美满成了一个男主更高攀不起的人,那男主该如何建立隐藏的优越感并由此感悟抒怀、借事抒情呢?


此外,吴志鹏实际寻找梅村的桥段也略显轻浮,心痛老头、落魄前夫、抄袭诗人、流氓画家轮番登场,让人应接不暇。


不过,吴志鹏思绪的飘忽不定倒很契合他无法割舍土地、在城市中如无根浮萍的定位。


4)骆驼跌宕起伏大开大合的人生偏套路化,特别是无论他本人实际条件如何,作者都要展现出他大哥式的魅力,这种魅力具体表现有,大哥所过之处总会留下风流债,大哥身边一定会有一个默默付出才貌双全的“好女人”相伴,大哥不经意间便会引发女人争风吃醋,这样简单处理的说服力不够。但李老师的文字技巧和叙事流畅性确实成熟稳健,从勇立潮头到风口浪尖到跌入谷底一气呵成。


5)第四章里有一句话,“在某种意义上说,形式就是内容”,《羊的门》里同样有这句话,看来李老师对此句有所偏爱啊。


6)放下书闭上眼之际,我本人似乎也已置身于那乡土纷飞的村落,我看到身形佝偻的老姑父坐在村口向远方眺望,夕阳下与一位昂首挺胸、戴满奖章的军官虚影合二为一;


我看到曾经桀骜“各色”、后来饱经沧桑的梁五方,现在改头换面架起了揣测乾坤的大旗;


我看到矮小坚韧、奋力谋生的虫嫂,全神贯注推着一辆三轮车在人生的道路上挣扎向前;


我看到在犹疑和无奈中融入平原又拼命想要重拾自我的杜秋月,激动地坐在轮椅上口齿不清嘟嘟囔囔;


我看到以自身经历创造了一句歇后语的春才,兜兜转转回到最初的豆腐坊转圈推磨;


最后的最后,我看到一张轻薄的白纸条随风飘零,在空中翩翩起舞划出摇摆不定的轨迹,纸条上隐隐约约浮现起四个大字——“见字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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