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龙回到西城销金窟，第一件事便是惦记着要去看自家师父。

尽管前一天发生了许多事，而且张九龄到现在还满身病态虚弱的躺着，他还是咬咬牙狠心出门。

只是在离开前，一脸冷漠的看着坐起身子的张九龄，开口说着：“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聊。”

张九龄抿着嘴没有回答。目光里那点仅剩的光泽却从这句话开始，尽数散去。

王九龙陪着师娘说闲话，也间或跟师父聊几句这一年多在外头的见闻，时间倒是过得挺快。眼看午饭的点儿，师娘正张罗着叫人吃饭，郭麒麟顶着一脑门子细汗，眼里满是慌张的冲进门。看到自家爹妈都在，原地站着深吸一口气，调换了下表情，才直接溜过去跟九龙咬耳朵。

郭先生只瞧着自己这个外甥兼徒弟的孩子，本就白亮的那张小脸，一下子就褪尽了血色，甚至高大的身子晃了晃，扶住郭麒麟才勉强站稳。

“怎么了？”郭先生开口打断两个孩子的话。

“没事儿爸爸。”郭麒麟转头说着：“师兄弟们知道大楠回来了，说是下午有空闲，中午一起见个面吃饭。

郭麒麟掐一把已经有点呆滞的九龙，继续说道：“爸妈，我们今天就不在这儿吃了。大家都等着我们呢。”

“你看看，一个个的，就没点正形。那就快去吧，让人一直等着也不好。等有空了，再来家里吃。”郭先生并不想太多搅和孩子辈儿的事，便轻易放行了。

郭麒麟打了个招呼，拉着王九龙就出了玫瑰园。

原本被郭麒麟拽着的王九龙好像缓过来神志了，反手就抓住郭麒麟，连拖带拽的，就往停车库里去。

王九龙这个样子，郭麒麟可不敢让他开车，直拽着人往自己车里去。系了安全带，一脚油就滑了出去。

“我出门前是不是交代过要看好他？”王九龙的语气从未有过的低沉，字里行间都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

“九郎那人你还不知道么？他给老舅张罗吃食的功夫，就不见了九龄。”郭麒麟把车速卡在超速的边沿，油门就没松开过：“再说了，他一个大活人，谁还能把他绑在屋里？他真要跑，谁能管得住？”

“我能！”王九龙咬着牙，眼神空洞的看着前面的路。

“你能！你能你不在身边看着？”郭麒麟也被气的吼他：“我是不知道你们俩怎么了。可不瞎的都看出来了，这回你走，肯定的跟他有关系。可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说出来大家都能帮衬着。借咱老舅一句话，他妈一大老爷们，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就是…因为说不出。”九龙绷紧的身子往后，跌进副驾驶的靠背里：“哥，你别问了。”

“…我特么就看不…”郭麒麟还没开骂，被车载电话打断，只得吩咐九龙：“接电话。”

九龙看一眼显示，是杨九郎。抬手接了电话：“九郎哥。”

“九龙？”对面问。

“是我，九郎哥您说。”

“你们在哪儿？”电话里换了张二爷的声音，语气沉郁得不像话。

九龙心里咯噔一下，声儿里都带了点颤：“正往销金窟走。”

“直接来西城医院。”

一句话让九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浑身一震，扬着声问：“老舅，出什么事了？”

“你们先过来再说吧，小心开车。”给了这么一句，在外人面前都是高冷人设的张二爷这回也高冷的对待了自家人。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二爷这电话挂了没啥，这边可是直接把九龙的心给挂起来了。他恨不能长对翅膀直接飞过去。前一天九龄苍白的唇色，卫生间地上还没洗干净的血迹，和他早上出门时，那人脸上渐渐散去希望的表情，像是卡盘似的疯狂在脑海里打转。

八月的西城，中午室外的温度总是尝试着攀升过四十。九龙坐在车里，却有一种沉入冰窟的感觉。

身强力健的九龙宝宝根本就不知道西城医院的大门是朝哪边开的。

终于被表哥郭麒麟抓这七扭八拐的上楼，走过一条静谧的长廊，一转弯就看到张云雷靠在杨九郎的怀里，双眼红肿，像是哭过。九郎的手在他背上慢慢的拍抚。李鹤东坐在靠墙一排椅子的最末一个，双肘放在膝盖上，双手撑着低下的头，肩膀好像还有点打颤。谢金就在他面前，挺大的个子委屈的蹲着，手搭在李鹤东的后脑勺上。这节走廊的尽头那扇大门上赫然写着手术室三个大字。顶端的指示灯亮得有些刺眼。

“老舅。”郭麒麟先迎上去，叫。

“你们来了。”杨九郎拍拍张云雷，看他直起身子，就退了半步，在身后护着。

“在洹西渡那边，车祸。肇事的司机没跑，把人送来的。车载监控显示，是九龄失神没有看指示灯。”张二爷声音带着点沙哑，在九龙听来，几乎是极尽压抑的结果。

“伤的怎么样？”九龙抬手就要去抓二爷的肩膀，被后面一直紧盯着的九郎一把推开：“你现在来慌，来吼。你走的时候想没想过？”

王九龙听着九郎的嘶吼，再看看那边已经被吸引转过头来的李鹤东和谢金。大家的神色里都透着疲累。就连个性暴躁的东哥都抿着唇没有说话，九龙心底绷了一路的弦，彻底断了。

“不会…不会的….”就像走廊尽头的那扇门会放出可怕的猛兽一般，九龙惊恐得后退，想把所有自己不想听不想看的结果，都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

“他不能…”王九龙退到转弯处，摸索着墙角，倚着。然后慢慢的滑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