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某网文追忆自己的老师,个中经历,竟颇有相似之处。我们这一代,总或多或少地受自己老师影响,至于好坏,大概只能看运气而已,所幸我运气不差。
一、幼儿园
第一位记忆深刻的老师是幼儿园的张老师。我当时转园,读多一年大班,由于东西都学过,又比旁人大了半岁,所以由原来懦弱怕事,变成惹事生非的孩子,那时我脑子还不错,也爱耍点小聪明。现在回忆,总觉得自己把所有激情都在那年消耗殆尽,所以如今才这般无聊模样。
虽已记不得多少次被罚堂,不过看得出老师对淘气的我真心很好,正是她的宽容,我在那片土地拥有最自由快乐的一年。更未曾想,毕业前某天,她把我和成绩最好的mm叫了出去,手搭我们肩上,一边走,一边说着些关于将来的鼓励话语(仅依稀记得,当时只顾着看旁边的ppmm了,呵呵)。如此被老师重点照顾,那应是第一次,当时觉得自己都不平凡起来。 所以数年后与当年那mm重逢,谈起往事,发现她已不记得时,我还坚信老师会记得的。
记得么?也许吧。
二、小学
说来奇怪,我所在班级总是阴盛阳衰,小学虽然做了副班长,但班里始终是女生独占鳌头,前二十名红花遍地,只有我们几片绿叶苦苦支撑。到了六年级我们都认命了。结果,来了个新班主任,蔡老师。某次考试,我完成任务后信手在稿纸上涂鸦(汗,现在想想我小时候真是个人物),脸刚画完,抬头就看到老师的脸,比我画的还难看。成绩出来,差点90分,90分内也就十来人,已经是不错的水平了,我松了口气,心安理得起来。
结果老师把我找去,劈头就是一句:“你是怎么考的!排这么后?你可是班长!”我第一个反应是他是不是搞错了,听到最后一句才突然血往上涌,因为文弱内向,我这班长实在是虚有其名,今天这个新来的班主任却把我当真正班长看待。我无言以对。
后来他来家访,言语间要我少跟其他几个同学在一起闹,我知道指的是当时周末常一起打游戏的事,顿时慌了。他叹了一声,不忍在父母面前说出,但一时无法改口,就说他们成绩差会影响我。这话实在不该是老师说的,说完他脸都有些红了,我当时都替他难受。
事后我在周记中以《陈平问答》的故事为引,自比周勃,带了些自责的意味。这恐怕是第一篇我用自己脑子写出的文章。结果老师对该文颇欣赏,当众称赞,还说是“周勃论救了周勃”。于是我继续在副班位置上跟分数苦斗,最后考的也算不错,名次算是有寸进。但是对我影响最深的是他为我撒的那个谎,还有那篇自己写出来的文。
三、中学
中学对我影响最深的应是物理老师,共有三个。其中有一对姐弟,姓孙,分别教我初三和高三。
初二有一次物理考试失手,差点不及格,上初三后,进入电的教学,新的老师和内容,一切从头来过,终于拯救了我的物理生涯,到后来,考高中物理无意中拿了满分,因此被选为科代表,终于与物理结下不解之缘。
而且在当时氛围下,相对论及量子力学的科普读物开始进入视野,确定性的终结、上帝是否掷骰子、薛定谔的猫死了没有,这类带有哲学味道的话题,冲击着对哲学有浓厚兴趣的我,这也最终决定了我没有选择更符合本人个性的文科,而投入理科的怀抱,因为我渴望一见爱因斯坦临死仍记挂的完美存在——终极真理。直至上完大学工作,我仍左手代码右手文字,总感觉到了某个层面,逻辑思维总带了点天然的美感,一如道存在于万物之中。
初三,孙老师改变了我的生命轨迹,而三年后,她弟弟影响了我的思维模式。可能是跟性格有关,不善表达、说话含糊,所以他的课极富特点,就是一节课可以讲几十道题,每一道只是蜻蜓点水地点出关键点,发散思维一番,然后又生怕浪费大家时间的含糊带过。这与当时隔壁老师一道题讲一节课成鲜明对比,民间反应极大。可能是因为我性格跟他极像,所以竟然能懂,听到关键处,引为知己,颇为自得,这种跳跃式的思维也就变本加厉起来。老实说,直到今日,这都给我的沟通带来极大障碍,有时想到就说,不成句子,有时又欲言又止,莫衷一是。然而对于增加思维的广度来说,这习惯的确是利器,也是一得一失吧。
另一位老师教我们高二,很有意思,第一堂物理课就喜形于色地给我们介绍说潮州就要可以上网了。神啊,那时候我们穷乡僻壤的,我就高二,电脑也就小学远远瞅过学校苹果的黑白界面,哪里知道什么叫做上网。一班傻小子就听她在上面大侃特侃,还颇为陶醉,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当时只道是寻常,此刻细思,缘分啊。我就这么跟电脑跟网络开始一场旷日持久的苦恋,直至今时今日。
值得一提的是,我对文字的感觉也是在高中培养起来的。某次我以《猫猫日记》的故事加感概写了随笔,不料被老师激动无比地当众阅读,后来我虽没有如她所愿成材,却有了自己的文字——一如萧秋水有了自己的剑。此前,我只是被要求写作文,或者偷偷写着谁也不让看的东西,而此后,文字才成为表达自己思想的方式,直到今天这般码字。
四、大学
据说大学是选逃的必修课和必逃的选修课。我经常熬夜,又不想旷课(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故只好每天去那边霸位——睡觉,两节课后换地方,继续霸位——睡觉。不得不感谢我那些老师们的宽宏大量,大概相对于广大的逃课同学们,我能去已经很给面子了吧,呵呵。
其实计算机专业课的老师们还是给了我很大感触。我始终觉得给我印象最好的两三位都是潮汕的,主要感觉他们跟我很像。他们基本不怎么点名,点名也很不好意思地说今天走走形式之类的。平时看起来有点不善于言,讲到专业知识时,整个人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魅力四射,可见浸淫之深,如此枯燥的东西都可以这般认真投入,巨汗之余,有些感动。也就是那个时候,突然明白,很多领域,到了一定境界,就近于道。
选修课有两个老师也是极富特点,而且相映成趣。
教西方哲学是个帅小伙,西装革履,精明干练,谈吐文雅,深富哲理。我们学生都对他很有好感。
课本发下来我就扫了一遍,其中最喜欢海德格尔的向死而生(老实说那时候思想已成型,读书只挑合自己思想的读,也只按自己观念去解释,并未细读,但还是很喜欢)。结果他上课也提到他大学时床头书两本,一本是尼采,一本海德格尔。当时以为知己。可惜后来他提到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我一时兴起,大放阙词,以中国传统文化的“庄周梦蝶”做类比。他竟愕然,似乎未曾听闻,我当场掉电宕机,好感大打折扣。事后想起,或是当时自己未能表达清楚,但是也想到一个问题:推崇西方思想,批判中国文化的,又有多少对中国文化有真正了解的?倒是今日研究中国文化的,不可避免地要学习西方思想,如此一来,孰优孰劣,可以知矣。自此后,对西学日益鄙薄,对国学兴趣更增。
说到这,得讲一讲教管理的涂老师。他边幅不修,谈吐随意,最搞笑的是每每以管理学为引,大谈儒释道,硬生生把一门现代管理课当成国学课来上。他学识颇渊博,言谈又带了些腐儒的狂气,几乎每节课都爆满,没有选修的也跟着凑热闹,他的原则是想听就听,有座就坐,没有就下次吧。
记得他有次谈及这么些年因为性格未评为教授,感叹之余颇有不屑之意。又笑道,如今虽然没有升迁,总算固定工资,有点微薄收入,逛书店的时候可以不用犹豫,想要什么就买,足矣。唉,这句话毒害我到现在。特别是入公务员后,更是以这种生活为目标,在别人热衷车子、摄影、旅游之时,总不思进取,以书为好,其他常识经验严重退化,而本人还乐在其中。毕竟,小时候努力考满分以赢得五毛钱的奖励,就为了攒钱买书,如今既然可拥有,又如何能再漠视。
当时我对佛道感兴趣些,因为偏哲学。课间就请教他,他却不愿答,一句带过。上课时可能是觉得过意不去,简单说了两句,突然讲了苏东坡与佛印的“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大约是说我们还年轻,修为不够,出世尚早,不应执着于佛道,还是多学学入世的儒家为好,我对儒家的喜爱大致也是从此开始,然后才知道点两程陆朱。
他很崇拜南怀瑾,似乎是其入室弟子,总称为南老师。又对我们说,你们选了我的课,算是我学生,不过对外你们不能说我是你们师傅,在中国“师傅”这个词是很庄重的一件事,师道尊严。
嗯,的确,师道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