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带尖儿的剪刀

推开家门,羊膻味儿直冲鼻子,羊肉馅饺子,稳了。

当当当,剁菜馅儿。欸啊哦,家常里短。放酱油了吗,吆喝着的,都是各个厨师之间最必要的沟通。又是团聚的一天,围着做饭和吃饭展开的一天,我最熟悉的假期的一天。

“娘诶,剪刀放哪儿去了?”小姨在问。这家里的女主人,我的姥姥,掌握着家中所有物件的动向。

“我没动啊,你昨天用的。”

“剪刀,剪刀。”老太太开始环屋寻找。

每天收拾屋子是老太太的日常,用小姨的话说,每天得在屋里走个30公里。用姥爷的话说,你前手刚放好的东西,下一秒准不见了,一天一个样,分类标准天天变。

“我昨晚用完了放到缝纫机上了,你俩都睡了,我还特意开门放过去的,怕找不着。”小姨补充细节。

“缝纫机上,哪有啊,我早上没动过剪刀啊。”

“剪刀,剪刀。”

“爸爸,面和了吗?”这次是主厨我妈在吆喝。

“你没和吗,那没人和。”

“哎呦,一进门跟我说都弄好了,闹半天没人和面啊。”

“我说菜馅都准备好了。”舅妈申诉。

“可说呢,都忘了和面了。”小姨加入。

“人多了瞎胡闹啊!”姥爷总结。

“哎,我没动过剪刀呀。”姥姥还在寻找。

“亚慧,你看看客厅茶几抽屉里有嘛?”

得令后我也加入寻剪刀大军中,不一会儿,“这个吗?”

“不是,银色的那个”姥姥否认。

吱啦框铛,我仔细搜索着每一个抽屉,茶几里,电器柜里,门厅里,写字台里。

“娘,有螺丝刀吗,十字花儿的,我修修小佳佳的玩具。”小姨夫开启了另一个物件寻找模式。

“螺丝刀,没有。”姥姥答。

“怎么没有呢,你上缝纫机那个。”姥爷急了。

“哦,那就在缝纫机抽屉里。”

“欸,没有啊。”姥姥已经翻过了缝纫机里的抽屉。

“我怎么没记的这儿有个螺丝刀。”姥姥自己囔囔着。

“哎呦,老太太怎么这么糊涂,转眼不认账啊,黄把的那个,你用了大半辈子了。”姥爷埋怨姥姥。

“爸爸,她紧着记不住,你还呲哒她。”我妈急着护姥姥。

“没事儿没事儿,我找找别处。”小姨夫也开始翻箱倒柜。

“找着了。”小姨夫大声宣布。

“在哪来?”姥姥第一个回应。

“工具箱里,是我刚才没看仔细。”小姨夫急着揽责任。

“行,哎呦,那剪刀在哪呢?”

“剪刀,剪刀,我没记得动过呀。”姥姥又开始各屋子游荡。

“哎!”

“哪去了!”声音带着强烈的怨念。

“咦,这有一把剪刀,是这个吗?”我在门厅抽屉里欣喜的发现一把长得奇怪的剪刀。

“哪儿?”姥姥人未到,声音已至。

“门口厨子里。”我喊回去。

“不是,那是理发用的。”回话的这次是我妈。

“枣煮好了,快来吃枣。”舅妈吆喝了一句。

姥姥也来到门厅,瞄了一眼我说的剪刀,“哎,不是这个,银色带尖的那个。”

“欸,这个剪线头的小剪刀在这儿呢,找了老长时间了。”

说着赶紧拿起来,放到缝纫机抽屉里去了。

“吃枣去,边吃边找,吃枣不耽误。”姥姥嘱咐我。

我翻遍了家里所有的抽屉,还是没看到那银色带尖儿的剪刀。

于是坐下来专心吃枣。

“哎,哎,上哪儿去了呢?”老太太依旧在晃荡。

“老太太现在净忘魂,昨天晚上光那个鱼就问了3遍。”

“这是嘛?”“鱼。”

“这是嘛?”“鱼。”

“这是嘛?”“鱼。”

“嗯,是,现在转身就忘,咱娘净担心她以后老年痴呆了。”我妈边和面边跟小姨说。

“我说,娘,你可老年痴呆不了,那老年痴呆是啥都不关心,你是啥都记挂着。”舅妈插话儿。

“咱十一带咱娘去北京玩吧,亚慧。”小姨再次提出了我们谋划已久的方案。

商量着谁去谁去,不能去太多人,住不开。

咣咣咣,敲击的声音从储物间里传来。

“找到了!”伴随着姥姥兴奋又如释重负的宣告。

“在哪儿来?”我,小姨,我妈一起问。

我直接奔向储物间。

“在这个盒子底下呢。”

掀开一个丝袜包装盒,银色带尖的剪刀,可不就放在储蓄间的隔档方格里。

姥姥也终于结束了她的游荡,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枣。

“哎,我啥时候去过储物间呢。”姥姥仍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是咱爸爸。”我妈推测,因为储物间是姥爷的惯常活动空间。

“嗯,是日本人,外国人放到那里去的。”姥爷阴阳怪气的接话儿。

“亚慧下午几点走?”今天是中秋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我就要返京了。

“5点多的车。”

“嗯,那8点多能到吗,到家。”姥爷追问。

“差不多。”

“好,到了回话儿哈。”姥爷叮嘱。

“嗯。”

我知道,因为姥姥记挂着,每次都掐着表算,没信儿又该觉都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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