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契诃夫和欧亨利是世界上著名的三大短篇小说家。
短篇小说是截取生活的某个片段,不需要多么详细的描述,它需要有代表性的隐喻:某一类人、某一种现象、某一个瞬间……小说家用文字把它们演绎成永恒,做到以小见大、一叶而知秋的效果。所以它对小说家的眼光、文字和视野有极高的要求。福楼拜在指导莫泊桑写作时,要求莫泊桑最好做到每个句子、每个词、每个字都改无可改,非它不可,所以莫泊桑总是惜墨如金,而作品也是字字珠玑,再精准不过。
这一本《莫泊桑短篇小说精选》选了莫泊桑的十几篇小说,其中《我的叔叔于勒》和《项链》依稀记得中学的课本学过 。我看完后记录了一些杂感,整理如下。
《我的叔叔于勒》
每个人都需要一点梦想才能幸福地活着。或者即将暴富的机会,或者一个远方等待的爱人,或者是可能会考上的大学,或者是升职加薪的期待,或者是我的叔叔于勒……
本以为叔叔在外的发财会带来整个生活的改变,谁知道意外的相逢,破灭了“我们一家”的希望。
人生最可悲的不是失去,而是根本未曾得到却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得到。幻灭的感觉如肥皂泡的破灭,徒留零星的水星。
从幻灭前后“我们一家人”的态度,你说感到世态炎凉,可是这不是人生本来的常态吗?
莫泊桑戳破了“我们一家”的希望,他是残忍的。
“我”从那件事后时常施舍一百苏给流浪汉。这是莫泊桑留给我们温暖。
《田园诗》
你是否在旅途上遇到过曾经温暖你的人?即使你们素不相识!
我甚至觉得这不像一篇短篇小说,原来小说也可以这样写的。
不需要交代背景,不需要引人入胜的情节,仅仅是两个陌生人相逢在尼斯往马赛的列车上。莫泊桑甚至没给他们一个名字。
胖奶娘在哺乳期丢下自己的三个孩子,到马赛的法国太太家做奶妈,由于两天没喂奶,涨奶难受,让年青的木匠帮他吸奶。看到这里时候,我在想,他们都如此年青,当木匠吸奶时候两人会不会有性欲的迸发?或许当时温饱才是木匠的需求,减轻涨奶的痛苦才是胖奶娘的需求。但是当这一切都满足了呢?俗话说:“饱暖思淫欲。”这会不会成为一篇旅途色情小说?哈哈……
在小说的最后,年青的木匠说:“该说谢谢的是我,太太,我已经两天没吃一点东西了。”
这一句话才是点睛之笔。
短篇小说能否精彩往往在最后一句。
《项链》
美国的詹姆斯-艾伦在《心静了,世界就静了》一书中说:“人必须降伏三种错误的想法,才能穿过挡在修行路上的三扇大门:第一是降伏你的欲望;第二是降伏你的偏见;第三则是降伏自我。”
玛蒂尔德妩媚动人,出身于贫贱之家,没有机会被富有高贵的绅士认识爱慕,只能嫁给一名小办事员。
世间上总是有那么多阴阳差错。
女人结婚相当于第二次出生,第一次没有选择的机会,本以为第二次主动权可以掌握在手中,可是阶层的固化让玛蒂尔德根本没有机会认识上层人士。
每个女人都爱做梦,都曾做梦,以为自己会是穿着水晶鞋的灰姑娘,以为会有“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所以,我们应该指责玛蒂尔德吗?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当在晚会上出尽风头艳压群芳时,你会不会想到,这是用一时的欢愉,换取一世的毁灭呢?所谓欲望的泛滥其实不过是女人的爱美的天性而已。
面对“房子的寒酸、墙壁的简陋、座椅的破旧、衣物的粗俗”,虽然她愁眉不展,恼怒不已,可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堕落要求丈夫违法乱纪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们来看看女性的幸福是多么的简单:
所有的男人都把目光投向她,打探她的名字,寻找机会让人做介绍,甚至连部长也注意到她了。
“她用陶醉的姿态舞着,用兴奋的动作舞着,她沉醉在欢乐里,她满意于自己的容貌的胜利,满意于自己的成绩的光荣;满意于那一切阿谀赞叹和那场使得女性认为异常完备而且甜美的凯歌,一种幸福的祥云包围着她。”
如果说男人的成功是征服世界,那么女人的成功就是征服男人。这一晚,玛蒂尔德是成功的,这一刻的成功毁了她的一生。
在小说《天龙八部》里,金庸描述了这样一个情节:在洛阳百花会上,所有人都围着康敏转,她高傲地享受无数男人对她的仰慕,但是乔峰只顾喝酒,她走过去,他头也没有抬一下,更没有看她一眼,康敏勾引了乔峰几次,他都没有动心,最终乔峰也被康敏设计得身败名裂,被逐出丐帮。
我们想象一下,如果项链没有丢失,这一晚也出尽风头的玛蒂尔德的命运会出现转机吗?
玛蒂尔德没有能降伏她的欲望,好在她降伏了自我——整个十年,她不偷不抢不坑不骗,辞掉了佣人,卖掉了房子,租了一间屋顶阁楼,她要亲自干一切杂活,和小办事员丈夫归还了三万六千法郎。
所以,我们不应该讽刺玛蒂尔德,而是佩服她的坚忍——因为我们都未必能做得到。她应该感激她那一直在默默付出、毫无怨言的丈夫罗瓦泽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