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棋士史之海昌二妙
旦日寅时二刻,邻家的公鸡还未起,俞长侯就将二人唤起,待洗漱完毕,便开始做常规功课。
二人来到棋桌前端坐,世勋拿出一本线装小册子,封面单单写了一个“碁”字,接着便翻开册子朗诵。绍暗无书,只得呆望着他,聆听所读,其余不知所措。时过半刻,俞长侯入室,见状斥责世勋:“绍暗无书读,汝心岂得安?”世勋回言:“此书我手抄,他人岂识得?”俞长侯眉头一皱,让绍暗下座去看看是否能认出字来,然,绍暗遍览数页,说:“世勋所书字,恍然若神鬼,吾不能辨认”。俞长侯无奈,只得作罢,便将绍暗带到屋外,对绍暗说:“世勋适才所读之书,乃是我授艺所必修,内有古今棋界大家之博论,亦有我多年来研究围棋之心得,皆是理论,不备棋图,你若想成为我的学生,我才可借予你抄习。”绍暗闻言,料定是棋力大增之要诀,即刻会意,将背囊内的银两取出,说:“父亲原以为我是来此参加‘棋坛大会’的选拔,故只予我餐宿之银两,我愿将此悉数奉上,餐宿一切从简即可。”
俞长侯一笑,说:“我传授的学生,一季收二两银,今分文不取,餐宿照常安排,只是你需用棋力作为回报,如能在一季内,达到我定下的目标,则学费可免;如不能,则唤你父亲前来,将学费翻倍予我。”
在当时康熙年间,各地平民百姓的生活不算富裕,普通短工辛苦一季,也只能拿3两银子,佃农还更要少,因此普通百姓想让孩子拜师学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俞长侯这样的形式,在艺术界别开生面,虽说有免学费的机会,但他的目标对于一般人而言,却不易达到。虽说目标不易达到,但学生一想到自己将让家庭担负更大的压力,便会悬梁刺股、夜以继日地学习,至少在这一季是这样。至于下一季还来不来学习,就看个人在这一门中的理想,与他的坚毅程度了。
范世勋早两年来拜师学艺,俞长侯当时并没有实施这种收费规则,也就恰好躲过了这“劫数”。近年来,则是俞长侯的学生们都不十分聪慧,又学艺不专,往往诸多涉猎,以至于学生都未尝崭露头角,除了教出个范世勋,难有他人,故定此收费规则,以激励学生发奋勤学。至于范世勋,天资聪颖,悟性尤高,现棋力已渐与俞长侯相近,故俞长侯也无法给他定再高的目标,只按平常收费便是。
绍暗本就勤奋好学,曾经为将四书五经巩固熟练,连连彻夜苦读,手不释卷,直到早上才休息半个时辰,围棋又恰是天生一大兴趣,又有何难?于是绍暗答应了俞长侯的规则与要求。
俞长侯从绍暗入门时,就发觉绍暗身上不凡的才气,现又能决心苦练,棋力之突破,指日可待也。俞长侯点了点头,打算正式将他的围棋入门心法传与绍暗,正好凉风习习,雾气四起,借此机会问绍暗:“你如何看待围棋的气?”
“气,棋子之生路也,无气则亡,有气则生,棋合则气长,棋分则气短。”绍暗言简意赅地回答,眼神略带得意。
“棋子无气,则从棋盘中拿下,不曾消亡,为何用‘亡’一字?”俞长侯反问。
绍暗入门由父亲引领,随后看书自学,棋子无气,皆是以“亡”字而称,不曾想过为何用“亡”字,便无言以对。
“万物皆有生命,棋子亦是如此,只有把每颗棋子看活,棋盘上才富有生机与玄机,若能在棋子无气前,实现他的最大价值,纵使从棋盘拿下,也未尝不是一种升华。既是升华,便超越了‘生存’,又为何用‘死亡’来命名呢?”
绍暗回应说:“司马迁曾言:‘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棋何尝无‘死’?”
“此是借‘死’字象征身体表层的腐化,而身体深层则有‘升华’与‘下坠’,人的身体深层,皆有其生命形式与使命,皆等待着‘升华’或‘下坠’。棋子,何尝不是如此?就看你如何把握他的‘升华’或‘下坠’了。”
绍暗听得云里雾里,却又似曾听闻,努力回想了一番,才知道和世勋上回说的有几分相似,而他又好像不耐烦地中断了世勋。虽然没有亲历到这层境界,但听到国手俞长侯老师也这么讲,就姑且听之信之,但更在意的,还是棋力的提升,以及自己在路上立下的远大志向。
绍暗自此便算入了俞长侯的门。俞长侯平日教学,主要在于传道与点拨,以人生道理融入棋理,他给学生授艺的时间并不多,多让学生相互参学、相互切磋,自己偶尔与学生下“让子棋”。离“棋坛大会”开始的时间不多了,在这段时间,学生们都着力钻研棋艺,不敢惰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