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30岁了,这意味着我应有不少的经历,但并不包括乘坐动车。今天和同事们一起乘坐动车出差,我毫不羞耻的自嘲是土狗。
其实我乘过火车,真正的“绿皮火车”,那年我7岁,独自一人从福州到重庆,现在只零星的记得一些有趣的片段。 我模糊的醒来脚有些麻肿并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发现有人躺在我脚下发出阵阵鼾声。这时火车过了武汉大桥几个男人堵住了车厢两头,一个光头男人脱了上身,露出那用劣质纹身掩饰刀疤的干瘪乳头,他阴阳怪气的说,他“堂客”生病了,家里如何如何困难,求大家施舍点钱财。我很疑惑一个破要饭的为什么大家都会害怕,车厢里的汗臭味突然变得亲切并珍贵,转眼车厢里只剩下恐惧的味道。伴随着一声猪叫,有个胖女人的金项链被光头一把捞走,我才算明白这是一种“客气”的劫掠。大家都很配合的给了50元,转眼就轮到了我,我拿10块钱,颤颤巍巍地说:这是我吃饭的钱,我没有大人和我一路。那人也不看我,毫不做作地一把抽走了我的钱,走向了前方的车厢。其实我有不止50元的零钱,而且还有几百元的整钱父母早就叮嘱我藏在了裤裆的小红包,只拿了几十元零钱放在兜里,父母还买了够我吃两天的八宝粥和一大包龙眼儿,作车上的伙食。父亲叮嘱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买车外面的东西,谨防吃了要拉稀,不要让别人坐我的位置,他们会一坐就不起来......
其实我总是要比父亲想象得要优秀,转眼过了武汉大桥,窗外有卖8块钱一盒的耗儿鱼盒饭,大家嫌贵但都说香,一起责怪这外地人不通人性,都不兴讲价。坐我对面的老乡拿了一盒饭却只愿意给5块钱,火车缓缓启动,老乡尴尬微笑,那卖盒饭的急了催老乡赶紧补齐饭钱,他边跑边气急败坏地骂娘,麻利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扔向我们。石头砸到了后面车厢的玻璃窗上,我无动于衷。
我无动于衷于盒饭的香味,也无动于衷于玻璃的摇晃,我仍在在心疼被抢走的十块钱,委屈中开始思恋我的母亲,思恋的洪水迅速决堤,眼泛泪花。我不知道妈妈还有多少年才能回到那个虚无的家,也不知道这一别又是多少年,下次母子相见又是个什么光景。我终于想到一天前的离别时候,母子相拥而泣,我幻想自己的目光穿过千山万水看着母亲此时此刻的动作,眼泪终于哗哗往外冒。
车上的老乡安慰我:没事儿,你tm才被抢10块钱,我被抢了50都没说话,哎哟!来,来嘛!我给你夹块耗儿鱼,香得很!我厌恶福州这个地方,我曾被这座城市所抛弃。
恍惚回过神来,邋遢磨人的绿皮火车像儿时顽劣的挚友,20多年后的动车清新、优雅、安静,如高中暗恋的女神。 动车窗外静悄悄地变幻着风景,时而是城乡结合处、时而是工业小镇、时而又是残墙断瓦。每一段风景都正好对应着我一段成长的时光。我在重庆一处城乡结合处出生,紧接着4岁陪同父母在福州的一个工业小镇打工,7岁被迫回重庆老家读小学,寄宿外婆一片残墙断瓦的老宅里。
我对窗外每次一晃而过的风景,都充满了哺育我生命的感激之情,也不禁狐疑这片土地的风景为何都如此相似,每段一晃而过的风景都是如此的陌生与熟悉。陌生的时候每一处地方一定发生过离奇残忍的凶杀案、熟悉的时候我又理所当然的踩过窗外每一寸土地。我不知道哪一段“一晃而过”才算是我的故乡。此刻曾经的一个留守儿童,在成长中的所有白眼与冷漠都再次聚集又飘散而去。
我拔出耳机。
动车外的世界像一个四维空间,穿梭着我所有的过往,交织着我对生命的所有感情。土狗似乎更适合搭飞机,我喜欢看见窗外的世界逐渐变成一个个可爱的方块儿,然后坍缩成二维的平面空间,简化我所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