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西林
六、受宠若惊
小学马路斜对过有家小摊。屋子用木桩和碎砖头垒砌而成,像“大奔儿头”拱出在人行道上。屋里住着一位中年光棍汉,做洋铁活儿。门外摆满了他做的打油舀子、拔火筒、烧水氽子等物。屋里长年点着一个煤球火炉,炉里放着烙铁,炉旁摆着盛粥的黑锅。铁匠人过中年,大头、大眼、大手、大胡子,腿有点瘸,面部总无表情,少言寡语,偶尔说话,嗓门特大,像吼人似的,孩子怕他,背后管他叫“疯子”,然而他摆的小摊,却成了我们小学生的“乐园”。摊上有我们男孩喜欢的弹弓胶皮、蛐蛐罐、弹球用的“老子儿”、六十张一套的三国洋画;有女孩爱玩的五色羊拐、猴皮筋和她们最爱吃的果丹皮及黄土似的酸枣面(脏得令人掩面)。
放学铃一响,叽叽喳喳的学生们冲出校门,或结伴去天安门广场踢球,或相约去到前门的护城河里捞虫,欢声笑语驱散了司法部街的宁静,也给“疯子”的小摊送去了春风。每到这会儿,“疯子”就放下手里的活儿,点上支烟,接待着一个又一个小顾客,虽然仍难见他的一笑,他的表情却变得“仁慈”和善了。人的心是相通的。他那舒展开的眉头和闪光的眼睛放出了大自然赋予的父爱。一天放学,为买橡皮筋,我在小摊前转来转去,翻了好一阵裤兜,蹦子儿没有,干着急。突然我的小手被一只巨大的手掰开,给手心里面塞进好几根鲜艳的猴皮筋。我惊恐地眨眼望着疯子。他只说声:“得,爷们儿,家去!”这生硬的、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我惊呆了。此时感到“受宠若惊”一词象是专门为我发明似的。多好的疯子大叔呀!
天命之年,许多事都明白了:孩子们欢声笑语抚平了“疯子”紧锁的眉头,小学生花朵般的笑脸驱走了他那无期的寂寞,“小松树,小柏树,一排排来一行行……”稚嫩的歌儿给鳏夫送去天伦之乐,他的那颗孤独的心得到慰藉与满足,赏娃娃们点东西,欣赏孩子们回敬他的欢笑,对疯子来说肯定是十分开心愉悦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