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星期天。寝室里飘着王大伟的电子烟的味道,那味道很甜,但对于有咽炎的人来说,这味道简直就傻极了,齁嗓子。张子童就是多年的老咽炎,据说是小时候跟他爸出去拉纸壳被灰尘味给呛出来的,估计他是不可能去干刷油漆的活儿啦。就在张子童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的嗓子里就亮起了红灯,“我靠,这傻大伟有病嘛?!说了多少次别在屋里抽烟,要抽就滚出去,他脑花让狗吃了吗?不长记性!”说来也不能怪张子童大动肝火,平日里寝室的卫生都是他在做,没用我们动过手,只有一条不能在寝室里抽烟,我都能克制,你个王大伟凭啥子不能控制一下呢?上次以为人家张子童不懂电子烟是咋回事,跟人家说没有危害,人家不是马上就给你分析了电子烟里的尼古丁和其他的化学成分了?你就老实地别在屋里搞幺蛾子得了呗!按照平时的观察,骂上几句的张子童就会坐在桌子前沉浸在《古文观止》的世界,甚至兴高采烈之时还要来几句之乎者也……神经病!不过这次他没按套路出牌,转了个身去“常胖子”衣柜前照镜子,刚撩起左手,还没碰到头发,许是瞥见了王大伟的桌面,登时开了腔!“这个哈麻批,桌子上放的饮料哪一年喝的?喝完不扔还往里仍烟头,他心理变态吧!在屋里也随便吐!洗脚水到现在都不倒!怎么,把这当自己家了?他家就这样啊?这寝室还是公共区域呢,不能放尊重点嘛!这个哈麻批!……”我看他气的书包都还背着没来得及放下,这是怎么了?这周末天气这么好,按照张子童的逻辑“天气好心情也要好才行”,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呀!骂归骂,但张子童有一点我顶喜欢!每天中午他都会把寝室拖一遍,拖完了还喷上点廉价的香水,倒是有淡淡的香。虽然就算他不做我也不会做这卫生,好像对我一点损失没有,但是有一个愿意这么干的人给收拾一下不也挺好吗!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他这一点。
别看今天是周末,我也没出去,大热天出去干什么呀?虽然这是托辞。这大热天的,学校里的妹子又那么多,重点是会抹脸的,会画嘴唇的还那么多,一个个的大长腿,看着着实让人得吞几口唾沫才成!咱知道咱是个大学生,还是老实点的好!所以呀这夏天总睡得比较早,一是天热心烦看不进去书,二是睡着了就不会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啦,要是做梦梦到了那些,那也是梦里陈卫国干的好事,跟醒着的陈卫国没关系!爱咋弄咋弄,反正不是现实里的陈卫国!老子才不给自己找麻烦,用张子童“爱情至上”那套理论来说自己呢!老子觉得梦里随意,现实得注意,没人知道就没人会说什么,事实证明有人知道都不一定会说什么呢!但是有一样,像王大伟那样出去找暗门子的,老子绝对不干不出来!每次他拿这种事跟哥几个炫耀,老子嘴上咯咯笑,心里骂他“妈的,都是大学生,你不嫌脏老子都替你害臊!”怎么把自己这进来了?不成,今儿的故事是张子童的,他这个星期天可实在不寻常!
下午三点多左右,成都正是狂热的时候,一切都很安静,知了恐怕都不敢开口,怕把舌头风干咯。张子童光着上身在桌前练字,我照镜子的时候瞥见一滴一滴的汗从他脊梁骨边上流下来,直到内裤的棉边上。他笔尖好像在篆刻一般用力,一张一张地划在纸上!那速度都没办法让我看清他写的是什么!刚写了三行就换一页,又写了两行再换页,我马上意识到不对,他这不是在写字!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憋着,如暗流一般汇聚,他头特别低,眼睛往上瞪,死死地盯着钢笔尖,不断用力地写。像一个久久被限制在轮椅上极欲收回使用双脚的权力的病人一样,他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内心的魔鬼扔出来!但是,他学着越快学着越快,分明就是根本甩不掉内心的压抑!我从未见过他这么失控过,他可一直是个阳光的人呀,笑声都像铜铃声似得,现在是怎么了呢?我左手摁住他的肩膀,右手摁在他爆着青筋的手臂上,“你怎得了?”我没说完他就转过头怒目圆睁地瞪着我,“别管我!”说完起身走了,顺手抄起一件黑色背心……我猜他估计是跑步去了,心想这样也好,既然我不懂他,那他就自己去发泄一下吧。反正我们学校自从上次一个学姐跳楼之后就在所有能跳楼的地方安装了钢丝网,研究生学院是重点。再说,学校水池子里那么浅,估计也淹不死人,因而就不在担心这个瓜娃子……
我晚上吃饭回来,刚走到三楼,听到楼上有吵闹声,这就好玩了,有热闹看!
我刚在四楼楼道漏了个头,好家伙,一个蓝色的筐子就飞了过来,好悬,还好我让的快!心想,哪位仁兄这么生猛?!不对!是张子童!
回到宿舍我身上就肿了好几块,张子童身上一点事没有,对面那个养猫的叫什么“院宝什么财”的小红毛就惨咯,被打的瘫在椅子上也没劲动了……活该他!这孙子一大老爷们在寝室里头养猫,积了猫屎也不清理就放在四楼过道,一条道都臭烘烘的,老子早想揍他个哈麻批啦!上次王大伟受不了臭味去抗议,让小红毛一句“你是不知道我们新疆人能打吗?”给下了回来!我心想,在这个背后捅把刀子就解决问题的年代,你跟老子这么讲话,你妈真瓜的可以!关于捅刀子这事,老子觉得除了常胖子,没人能做好,不过常胖子玩的不是真刀。这次张子童就不买红毛的帐,直接把猫屎筐子扔了,没吵吵几句就干了起来,他们一打起来我哪还有心情看热闹啊,直接开整吧!不过这也太奇怪了,不是我挑的事,反倒我受了伤,瓜娃子张子童屁事没有!不过这张子童也真他妈的怪,就这猫屎这事,楼里人人都是傻子嘛问不出来?偏偏你住的对门这么近的就憋不住非要吭气动手?打了一架还一点事没有,娘的!气人!
打了一架的张子童可是真的发泄完了,不知道是出于感谢我出手相助还是怎么的,拉着我去操场喝啤酒!
几瓶老雪花下了肚,这小子玩起煽情了眼睛里还红红的像老牛用舌头舔过一样,我知道他心里还在憋着什么,只是没有了作的力气了。我点起一支烟,他没制止我。
许久,他把手机递了过来,我看到两条短信:
“张子童,我们就这样吧,你这人太不真诚了,我要和我们系里的老孙看电影了,再见!”
“童童,老妈的血糖下来了,不过甲状腺还是不成,下周一去打几针。你要是这几天兼职的钱下来了,姐就先不给你打钱了,但你有事也别自己扛着啊,跟姐说。对了,老爸又失业了”
在这个极适在操场合吹着小风,悠闲地喝着啤酒的星期天的夜晚,我差不多搞懂了张子童的反常,在我看来也正常。因为我有时候也会是张子童,
那天夜里我突然觉得也许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平日里说着漂亮话的人和组织都不顶屁用,而也许一个人也能给我很多呢。
那天夜里,我陪他把操场上所有男生压在女生上面的小情侣们都耗走了,到了午夜十二点半,翻墙回到宿舍床上,像猪一样睡去,不去想今天就是所谓的下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