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哇哇坠地的婴儿转眼成长为令人头疼的捣蛋鬼,当我们看着镜子中的脸庞由稚嫩变为日渐成熟,当老人驾鹤西归,我们总会感慨时间流逝,岁月无情。岁月是什么?是日出日落?是滴滴答答的钟表声?是过去?是现在?是未来?是沧海桑田?岁月为何不饶人?岁月何以与我们有如此的深仇大恨?我想岁月才懒得理我们,只是我们自己害怕、恐惧而已。我们的肉体,是一具标准使用年限为100年的肉体,所谓“岁月不饶人”,不过是这具肉体从鲜嫩到衰老最后报废的婉约愁吟罢了。
人们每天匆匆忙忙地做各种事情,永不满足的欲望,永远想要更多,好像那些物质只要写上了我们的名字,在本子上盖上个红戳就永远属于我们,我们会和那些钢筋水泥一样存在很久很久,但现实却是70年后,大理石的外墙依旧光滑闪亮,我们却不知踪影。我们是那么害怕衰老,恐惧死亡,却又不能直接表达,只能把害怕投射到时光中,营造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凄美。如果像美剧中的吸血鬼,美貌与永生并存,估计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春伤秋的诗句了,在不老的躯体面前,时间像静止般沉默。
“我也未曾饶过岁月”,听上去励志豪迈,可感觉不过是武松喝了三碗酒后给自己说的壮胆话罢了。即使有填海造山,上天揽月下海捉鳖的本领,也只能静坐观看“逝者如是夫”。我们的骨头肌肉每天不停地损耗着,就像曾经锃亮的机器,逐渐锈迹斑斑,运作不畅。年过半百,那双手即使十指不沾阳春水,戴着闪烁的钻戒却仍然避免不了布满褐色的老人斑,它们在衣袖里、兜里躲躲藏藏,仿佛刚从黄土坑里爬出来。各种整容、美容的招数,不过人们玩的自欺欺人的障眼法罢了,在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面前,我们除了接受,除了臣服,别无选择。
如果人有灵魂,那灵魂就是寄生在我们的身体里的吧。这个精密的仪器吸收日月精华,供养灵魂;感受喜怒哀乐,滋养灵魂。身体带着我们在阳光下奔跑,感受自由,感受阳光,感受风吹拂手指。我们经历过的伤心、委屈、痛苦或者喜悦兴奋,都一样不拉地收藏在身体里,只是我们太容易遗忘。我们的眼睛总是被前方的色相变幻吸引,我们把身体给予我们的庇护当做理所当然,忘了对它表示感恩,忘了身体也需要清理,有一些需要被铭记,有一些需要被重新看见的过去。日复一日,身体变成一副藏污纳垢的皮囊,日益臃肿,笨重不堪。
我想时间就像淙淙流水,无色无味,只有加入我们挑选的配菜和调料,用心烹煮,才会变得五味俱全的菜肴。而我们拥有的也只不过是“一副身体”的时间,在我们年轻貌美的时候,和它一起享受快意人生;在我们身强力壮的时候,和它一起踏遍千山万水;在我们垂垂老矣的时候,和它追忆当年的梦幻泡影;然后某天,再看一眼躺在病床里的陪伴我们一生任劳任怨的好朋友,互道珍重,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