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直射进窗户，给带着睡意的眼睛很强的刺激，有点生硬，我便把窗帘拉下，把光遮了，还我的一片天地。
其实，我是在车上。车飞速地向前进，持续地发出嗡嗡的声音，这就是噪音了，但与阳光相比，我觉得不算什么，我已经很习惯这种声音了。我也知道阳光是个好东西，但是这个时候我却不喜欢它，我觉得它刺到了我，我得把它遮住。
我这是在返回武汉的车上，从上海回去。车上有人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我没有刻意注意它，只是这个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还是没去注意它，我就任它说着。实际上，我也不是任它说着，我是在任我自己任意地松散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听，没有思想地存在着，坐着，呆着。经过一片湖，有个女人的声音，说水很清，她想天气再温暖些到这里玩，我知道她在表达一种随意的想法，我本没有留意她，但这句话还是不经意地溜进我的脑子，就像泥鳅顺溜地钻入泥里一样，不费一点力气。我没精力地向窗外望一眼，有一只鸟在水面上飞，想用翅膀去点击那湖面，水是否清我也没去看。我也觉得这个风景很美，“再暖和些我也到这里玩”，我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女人的话。
我像是要睡去，我感觉到我的眼睛在闭着，我是要睡吗？好像是，也好像不是。我是在让我进入纯粹的意识松散状态，并保持这种松散状态，这个我是清楚的。我就这样呆坐着，车呼呼地跑着。这时我脑子里突然想，如果一个人在这个时候看到我，我是什么样子呢？可能会认为我在昏昏的打瞌睡。想到这里我心里笑起来，这些自作聪明的人，你怎么能知道我呢，你们都错了！我没有在打瞌睡，我是在想你们在以什么眼神看我，而我又该以什么眼神看你们！
想到这，我突然振作了，一下子来了精神，把眼睛睁开，向窗外看。车行的方向已经让阳光射不进来，没有了阳光的刺激，我感觉到光线的柔和与友好，我敢看了，我想看了。我看到一条河，河面不宽，也不阔，从城市中流过来，向荒野的远方流过去，没有什么特别的。有一个烟囱在河边，正在直直地向上冒着烟，烟很白，像白云，在蓝天下显得格外美丽。也不是就这一个烟囱，这里有一片烟囱，我专门数了一下，有八个烟囱正在直直地冒着烟，烟很白，像白云，在蓝天下显得格外美丽，我又这样重复地想了一遍。
我这样想也不是多此一举。我在这里呆坐着，但我脑子里总要有一些东西，不然那就真的睡着了。我的意识不能闲着，想烟囱冒的烟像白云是想，想别人怎么看我现在的样子也是想，两者都是想，都一样，都能让我这一会的意识没有空着。但我觉得还是想烟囱冒的烟像白云好些，这个不费力，还有美感，而想别人怎么看我现在的样子，觉得有点滑稽，也有点恶心。我只是想让我松散地意识着，我不想花心思地累着。
我没有再看窗外，我把眼睛放在面前座位的靠背上，我并不是在看，我只是在使用这个姿态，让松散的意识好好地释放出来。就这样放了一会，隐约发现靠背上有个广告牌，黄色，长方形，有酒瓶图案，有字，“给世界一瓶好酒”，有这几个字。酒，好酒，我顺着往下想，听起来豪气，实际上害人，反正我是不会喝它了，好酒赖酒都不喝，什么人什么场合都不喝。好像也不行，我又想，有些酒还是要喝的。喝还是不喝？我掂量着。怎么琢磨起酒这个事呢，这可不是一个让人高兴的事，不想它了，“给世界一瓶好酒”，不是还有“给世界”三个字吗，怎么一下就先想到“好酒”呢。给世界，给什么？好像这个问题才需要想。
一个电话打断了我，我便把“给世界什么”这个问题给忘了。身边有个人睡着了，打着鼾，鼾声时高时低。那个女人还在说着话，现在在说关于上海的话题。走道里有个男人走过，脚步结实有声，过去后能带动身边的空气。我闭上眼睛，不搭理车厢里的声音和动静，我觉得要休息一下了。应该也不是休息，因为我就这样呆坐着，什么都没干，本身就是在休息。“新鲜水果哈根达斯冰激凌矿泉水有需要的吗”，耳边传来这个声音，在我前面的秃头男子面前停下来，“用微信还是支付宝？”，秃头男子买了一瓶矿泉水。秃头男子好像也不是秃头，到底是不是秃头，我不确定，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看过他，我怎么会把他想像为秃头呢？我得确认一下，站起来，看看坐在前面的三个男子，都是一头乌黑的头发，不秃。坐下来，我心里有点好笑，我怎么搞这样无聊的事情。刚坐下来，又想到既然这个男子不秃，他现在坐着干什么？呆坐着？我还得看看。站起来，看看，在玩手机微信。唉，我怎么干这样无聊的事，我心里又重复一篇。
看来无聊是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谁让你坐车路途呢。我决定不在留意这些琐屑的事了，我要好好看看外面的风景。现在到什么地方了，这一次我根本没有留意，不知道是哪里了。平原，没有山，有柳树，枝条泛青了，风吹得直动；有稻田，稻田里有水，一垄一垄的，稻秧还没长起来；有枯草，都是泛黄的白色；有菜地，叶子黑青，不知道是什么菜；有水塘，一洼一洼的，泛着清澈的光；有条河，水少，滩涂伸到河中央，裸露着黄沙，青草枯草都没有，显得非常空旷。都是这些东西。
有山了，不高不大，但却连绵。忽地一声，车钻入隧道，一下子外面黑了，车厢里却显得亮堂。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呼呼地没有个完，我看不成风景了。
“煲饭快餐有需要吗”，叫卖午餐的，我一点都不饿，不会去买它。秃头男子买了一盒快餐，用支付宝支付，想必他饿了。对了，他不是秃头。说他秃头，其实就是个记号，和他的头是不是秃无关，我叫他秃头，他就是秃头。想到这，我感到一点点得意，但转眼间，我又觉得很无聊了。也别怪我，谁让那么多隧道呢，外面的黑暗让我把注意力转到车内，哪里有光明就注意哪里，不就是这个理吗。
“给世界一瓶好酒”，我还得看它。酒，好酒，我接着想，“听起来豪气，实际上害人”，我下意识地重复一遍刚才想过的。看来重复也不枯燥，只要你没有意识到你是在重复，那重复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有时候还有幽默感。
就这样一路呆坐着，一路没有刻意的想着，这就是车上的旅途，这就是生活的片段。你，是不是也这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