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豪接过门票,检票之后继续往里走,只有售票处有灯光,往里走不到五分钟,视野就完全暗了,泰山很大,而且刚进山完全看不到山顶在哪,阿豪只能跟着人群往前走,前边只有一条路,漆黑一片,只有手电筒的光能照亮眼前的一小片地方,也就是要走的下一步,但是之后的下一步,就需要走到手电筒能照到的地点,然后再照亮一小片地方再继续走下去。
开始登山后,能看到远处有一片灯光,像是集市,也是休息的地方,在黑暗中,光明是唯一能指引人的路标,阿豪没有带什么东西,所以很轻松,十几分钟就到了第一个拥有光明的集市,在这里能听到许多商贩在叫卖。
“登山拐,登山拐,三块钱一根,爬泰山路途遥远,买上一根省点力气,好爬上玉皇顶!”
“手电筒五块,夜爬泰山,山路有的地方不好走,再往后走就贵了,早买便宜!”
……
这里游客没有多少,阿豪也没有选择在这里停留,继续走了下去,很快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但是还能看到远处的灯光。
在深夜,泰山中的一处大面积灯光,能给登山者带来很大的精神上的鼓舞,让人感觉有一种希望就在前方,就像一个人骑着驴走在路上,在驴前面吊一捆青草一样,让它有动力往前走,然后时不时喂它吃一点,让它坚定自己的内心,最终骑驴的人到目的地,驴也把草吃完了。
再往下走下去,路边已经有了零零散散的几个游客坐在路边休息,吃着随身带的东西。阿豪没有理会这些,自顾自的顺着一级级的台阶往上走,台阶很缓,所以花不了太多的力气,但他还是有些饿,于是到关帝庙的时候,找了个小摊吃了点东西,这里的价格很亲民,跟在外面没有什么区别,阿豪又买了两瓶矿泉水,买了一袋牛肉干就继续往上走了。
泰山的山路设置的很巧妙,走到没有灯光的黑暗中,能看到前方跟后方的亮光,能让人得到很大的鼓舞,坚定的走下去。
阿豪从开始登山时就用手机的秒表记了时,他想知道自己可以花多少时间登顶,当他拿出手机看了时间后,发现从开始登山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多,但是依然只能看到下个“休息站”的灯光。
泰山海拔1545米,好多人看到这个高度都兴致冲冲的想征服这座雄山,但是海拔1545不是走在平地的1.5公里,它需要一步步的迈上一个个新台阶,而一个台阶只有十几厘米而已,有很多人知道珠穆朗玛峰的高度之后便不把泰山放在眼里了,但他们可能登个一百多米的小山都气喘吁吁,要休息好一会儿才行,而泰山虽然能远远的看到山顶,但当你身在泰山脚下时,就看不到玉皇顶在哪儿了。
徒步登泰山是一件特别累的事情,还没有到山顶的十分之一高度就有许多人停下休息了,登山不能只看海拔,人们要走的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斜坡,往上走,每个地点或多或少都有人在休息,但是当他们休息了第一次以后,上边的路便越来越难走了……
阿豪在继续走了半个小时后,选择了休息一会儿,旁边有很多人在休息,但是仍有一些人在继续前行,其中大多是休息了一会儿的人,只有一少部分是一往无前的。
登山的人群里除了小孩子以外什么人都有,像阿豪一样的孤独登山者,还有夫妻同行的,有一个老人自己登山,身上带着一个小音箱,一边听着歌,一边上山,老人看上去年纪有六七十岁了,陪伴他的只有那一个音箱跟在他身边的音乐。
泰山的石阶多且密,每个石阶可供人踩的面积都不是很多,有的时候只能有半只脚踩在上边,阿豪很庆幸选择了雨后的第二天晚上登山,因为两个晴天已经让石阶上的水分蒸发的差不多了,只要自己注意点基本上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一瓶矿泉水很快就喝完了,阿豪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垃圾桶,于是又把它放回包里,而在他身后石阶的护栏外面,有几个清理垃圾的大爷大妈从山林里走出来,手中提个编织袋,脸上表情不是太好,一边走一边埋怨
“还不如把泰山封山,这些外地人爬山就喜欢乱扔垃圾,捡都捡不过来,吃完喝完就往身后扔……”
听到阿姨说的话,阿豪也不敢说话,也不敢把空瓶子递给她,阿豪默默的看着环卫工人提着快要满的编织袋走向下个地方,他选择把自己产生的垃圾带到下一个垃圾桶中,然后继续往上走,他没有关注其它的景点,也没有过多的停留,山路还有很长。
等到中天门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这里聚集了许多人,这里的东西价格稍微高了一点,但是大家也都累了,也都能接受。
等阿豪走出这片区域的时候,他看到了远处山峰有一条灯光连成的线,除此跟下方的中天门之外看不到什么其它的光源,阿豪终于看到了山顶,只是那里太远了,即使阿豪又走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一点接近的迹象,遥不可及。
十八盘的路非常陡,有的地方的坡度甚至能接近直角,在头顶的很远处有一些光斑在移动,那是前行的人群,他们不会消失,因为后来的人顺着他们的照亮过的痕迹前行,补上他们的位置,而再往上一段比较远的地方,那里的光连成了一条线,它一直在那里,所有登山者都明白那里就是终点。
第一眼看见山顶位置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非常遥远的,随着人的前进,有时候抬头往上看,会觉得你与它的距离仿佛越来越远,这不是幻觉,事实就是如此,但是你也确实在接近它。
黑暗跟寒冷侵蚀着阿豪的内心,严重的体能消耗让他的身体变得冰凉,每一步都是一个挑战,到第三盘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没有什么信心能一口气登上下一盘,尽管路途很短。
在这里的平台上,阿豪找了个小摊,这里有热水冲的泡面,还有热水冲的奶茶,泡面15元一桶,奶茶则是十二元一杯,同样的东西却比中天门下方翻了三倍,这里的游客几乎都有“被宰了”的糟糕心情,但是这些平时都不屑一顾的东西在当下却是发挥着非同寻常的作用。
手脚冰凉,饥寒交迫,身体在不自主的颤抖,这种情况阿豪经历过,就在不久前,但是从外到内的寒冷可以用衣服跟热的水或食物消除,但是如果是从内心蔓延到全身,那要该怎样做才能解决?身体冒汗,嘴唇却是发白的浅紫,双目无神,身体却在发抖,感觉不到任何的热度,“魂儿丢了”也就不过如此吧。
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吃了桶热泡面,身体稍微有了点温度,阿豪就继续往前走了,才走了没几分钟,腿就跟灌了铅似得,迈出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力气,他还是没有租大衣,无处不在的山风在山上回荡,不是很大,甚至声音都没有,但是能轻易的穿透衣服,侵蚀到皮肤。
黑暗是寒冷的调味剂,一个渗透到大脑,一个侵蚀身体,当这两者聚集到一块的时候,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但如果阿豪想要拥抱光明跟温暖,就必须先体会黑暗与寒冷。
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人可以拥有刚爬山时的勇气跟力气了,一个个行动缓慢,像七老八十的老人一样,身子都站不直,有的还得扶着腿往上走,没有人会选择去放弃,如果他们没有看到快要抵达的山顶,那就不一定了。
最后两盘,阿豪都快直不起身子了,咬着牙,硬撑着走过来的,又冷又累又饿又困,到了天街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里说是整个登山途中最大的平台都不为过,中天门只是平地多,但是远不及天街热闹。这里是属于胜利者的聚集地!
阿豪在这里买了杯热水,租了个大衣,往日观峰的方向走,站在天街附近的空地上,抬头见星空,低头是灯火通明,但是无论是在外太空或是在城市中,都无法见到这样的景色,身处万家灯火,无法看到万家灯火,脚踏渺渺星空,见不得星光璀璨,有些景色只适合远观,身处其中反而会特别失望,求之不得是种难得的美好。
“各位准备看日出的游客,这里是观日峰,整个泰山看日出的最佳位置就是这里,大家可以休息休息,日出将在五点二十分出现,手机是拍不出难得一见的日出景观的,如果有需要的游客可以在此处报名,我们有专业的设备跟摄影人员,可以帮您留下最美的日出瞬间!”
阿豪气喘吁吁的登上了观日峰,只见整个观日峰上塞满了人,有刚到的也有已经睡着的人,他们带着疲倦的身体跟灵魂,来到这里,来等待那日出的最美的一刻,怀着火热的心,兴奋的情绪,等待……
阿豪找了一个空地,在厕所的附近,他就坐在那里,身后没有遮挡物,如果没坐好就会滚下去的那种,他的汗水还没有完全蒸发,但是仍能感觉到一种寒冷,无处不在的寒冷,远处的天空中,一个红色的半月相当的显眼,要不是有科学的支撑,说不定阿豪也会以为那是月亮在向太阳转化。
现在才刚到凌晨两点,山风不断地吹袭,把包括阿豪在内的许多游客的火热的内心侵蚀没了,像一场蒙蒙细雨一样,火堆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东西,却能一点点的把它侵蚀至熄灭。
渐渐地嘈杂的人群变的安静,不,不能说是安静,或许应该叫沉默。阿豪坐在那里没有动一下,整个人缩在大衣里,寒冷、孤独、或许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他双目无神的整个人呆在那里,他右前方的一对情侣租了三个大衣,两个人依偎在一块儿,坐在地上,彼此取暖。而那些有孩子的夫妇,把孩子抱在怀里,那孩子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安静的睡着。
等待光明的过程是漫长的,那个过程中不会拥有激动的心情,只会有一种叫希望的信念在心中,风吹不动,雨打不折。
人的身上始终有种卑贱的情绪跟品质,总是在经历过黑暗之后才珍惜光明,可光明消失在黑暗来临之前的时候,这些人往往不会去在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它的流速好像也被冻慢了似得,因为每一秒都能被体会的到,阿豪的身体还在打颤,他站起来,走到厕所那里的人群中点了一支烟,虽然大多数景点都是禁止烟火的,但是人们总是有各种办法解决这些,阿豪在厕所慢慢的抽着,可能是厕所那里温度还是比较高的,很多人都聚集在那里,像个避难所一样。阿豪抽完烟就出来了,回到原来待的地方,身子暂时不颤了,但是距喇叭里说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这依然是一个漫长且艰难的过程。
终于,他的眼皮也开始打架,意识开始走远,他把头埋到腿上,风还在吹着,无声无息,仅仅三个多小时,但是就像一个冬天那样漫长,好多人在看过一次泰山的日出后就不想再来第二次了,他们都不想再有一次这种经历,不想再感受一次漫长的黑暗跟寒冷。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了,人群中有个人披着大衣慢慢的走到了山崖前,过了一会儿,阿豪也醒了,已经凌晨四点多了,接二连三的有人走到山崖那边,十几步的距离,人群一个个的醒过来,他们都在看着一个方向,那个熟睡的小孩子也被他爸妈叫醒了,然后拉着他走向人群,观日峰上站满了人,他们都看着泛白的东方,等待着太阳的出现,就像举行一个伟大而神圣的仪式一样,迎接一位即将出生的救世主一般……
他们重拾激动的心情,一个个脸上略带些狼狈,嘴唇发白,脸色发青,激动与兴奋还有期盼交织在一起。
女朋友裹紧了大衣依偎在男伴的怀里,妻子搂着抱着孩子的丈夫的手臂,一对对的老人相互扶持着对方,独行者们各自独立,俨然是一幅神圣而又祥和的画面,他们内心的想法渴望难得这么统一。
一个小时过去了,天亮了,太阳也就快要出现了,或许是不想让人们再忍受寒冷,它比喇叭里喊的还要早出来几分钟,像个天亮时快要消失在人视线中的月亮一样,太阳出现时没有光芒四射,也没有一下子就轰动世界,它出现的悄无声息,刚出来一下,又消失在了云层中,仿佛又被云朵拉了回去,它在云海中挣扎,让这里的人都捏了一把汗,阿豪屏住呼吸,双手紧握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太阳那里,眨都不敢眨下,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终于,太阳结束了它与云海的争斗,以灿烂的姿态慢慢浮现,通红的身体,像一个骄傲王者重新回归来统治它的王国一样!
人群中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掌声,接着是整个山峰的呐喊声跟掌声,在所有人拿着手机或相机拍摄这个震撼的时刻的时候,阿豪却闭上了双眼,张开手臂,以拥抱的姿态拥抱这第一缕阳光,在他的闭合的眼中有着一个小红点正在慢慢放大……天亮了,没有刺眼的感觉,太阳似乎体贴人,尽管它已经变得通红了,以完整的面貌降临在人世间。
阿豪睁开眼,鲜红的太阳从很远的天边赶过来,越来越近,短短的时间内,仿佛跨越了无数山河。
阿豪想起不知多久前一个人问他的一个问题,他记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记得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身子挺直,他没有面对阿豪,看着远方,但阿豪知道他在对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