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后一次了。他想。
1
木漱海上漂浮着点点白帆,光线从云层的缝隙透射下来,身后是一大片山茶花,深绿的叶片在光影流动中蜷起身子。
在山茶花田的围廊之内,扶着栏杆哭泣的少女,像游荡在幻影里的碎片。
曾经他会对认识的人说,你们知道吗,原来木漱海边有一座山茶花田,花田旁边还有棚屋,里面住着一个有蔚蓝色眼睛的少女。
他们摇头,说哪有这种东西。
海的一边是沙滩,沙滩的远方,是景区的入口,在入口外围,商业街拔地而起,川流不息的车辆,行色匆匆的人流。
沙滩上,零散支起太阳伞,嬉戏欢笑的孩童踩着水花,在波涛起伏的沙滩边奔跑。沙堡平地而起,男孩子们欢呼雀跃着,占领想象中的国度。
四处有咔嚓的声音,那是旅游者在照相机前留下永远不会忘怀的永恒记忆。
人们追求的,似乎不是这天然的沙滩和海洋,海上的微风伴着海鸟的低啸,发出呜咽的悲鸣,这不是目的,光影流动四方,沙子从指尖飘扬,这不是目的。
目的是光影中,阳光灿烂的笑脸,胳膊和腿试图融入自然的徒劳尝试,电子的拷贝,女童在摄像机前的忸怩姿态,男孩在咔嚓声中的假面微笑,成人假意拥抱大海的摆拍背影。
他行走在吵闹的沙滩,凝视着埋在沙里露出一半的贝壳,想象着夜晚潮汐,日升日落的霞光在木漱的绮丽图像。
还有记忆中那片绝美的山茶花田,那个蔚蓝色眼眸的少女,伏在栏杆上哭泣的声音哀转久绝,如同天籁。
她说她叫做阿兰,说的时候眼里的泪光还未干涸,她弯下身子,把光洁的臂膀抬起来,用手掌触到他的头顶,轻启朱唇,嫩白色的牙齿熠熠生辉。
他想起还是童年时代的他,第一次看到明眸中像大海一样的蔚蓝色泽,震惊的幼小心灵,就此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她说的话,他记不得了。
但他记得如同海洋一般的山茶花田,深绿色的叶子在黄昏时伸展开来,山茶花便在那时,显示出它们浩瀚海洋一般的模样。
阿兰逆着霞光站在那里,银白的及腰长发编成粗大的两条辫子,散散地飘在脑后的海风里,腰上系着浅蓝的绸带,绸带上垂落一串银色铃铛,短袄下露出几寸光洁的皮肤,阿兰赤着脚,脚踝上缠着红绳。
然后就是那双蔚蓝的眼睛。
橘色的光芒来到这片山茶花田,便被染上一层凄冷色调。他浑身发冷,看到花田绽放的,都是一片片的山茶花。
全都是浅蓝色,就像纯净的海洋。
他们说这是梦,他们嘲笑他,说这木漱海边从没有过花田。
他也相信这种绮丽天堂般的色彩不是人间自有,但是,他相信那双湛蓝色的眸子不会欺骗,他要重新找到。
每一年踏上黄金般的海岸,去寻找他梦想中的国度,就这样,少年渐渐地长大。
和他曾在一起玩耍的朋友也长大了,他们不再踢他,对他动手,拳打脚踢地嘲笑他,他们似乎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选择给他自己的私人空间。
他感激他的朋友们。
每一次脸上的青紫已成习惯,鲜血浸染外衣的时候也不再留意,他抬起头来时,会有一个男生拽住他的领口,唾沫星子四射地吼叫说。
我们是你的朋友,才对你这么做。
“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懂吗?”
他知道。但是朋友应当是宝藏,他喜欢和人分享。
他的眼神似乎激怒了他们,于是又一顿痛苦来袭,铺天盖地地传来闷不作响的肉体碰撞声。
以前妈妈总会把他到处破洞,有时候沾着血,他自己的血的衣服剥下来,然后抱住他的头,似乎压抑着什么痛苦,然后再给他一个耳光,骂他不会保护自己。现在没有人这么骂了,因为妈妈离开了。
同时他也失去了入睡之前的摇篮曲和睡前小故事。妈妈走的那天,他遇见阿兰。
阿兰摸着他的头,说出一些什么。
隐约记得,是一个约定,所以他每年都来这里。
乘着地铁坐到市中心,再转乘旅游巴士,走一个钟头,看到遥遥挂在天上的景点招牌,他就着人潮挤进去,挤到窗口付了票钱,有时候票被朋友拿走,他得再买一次,有时候不会,他不是每次都要约上朋友一起来的。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能闻到海水的气味,海天一色的太阳圆盘的气味,一切最美好,最惊惧,又是最神秘的气味都会像浪涛的声音一般,越来越近,越来越浓烈。这种真实感让他心神荡漾。
大海。蓝。
有的时候就静静地躺在沙滩上,看云层的起落飘扬,在这样的年纪,他早就知道,阿兰和那片山茶花田只是年纪幼小的他,在虚无的世界里抓到的一丝幻梦。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他想象偌大的沙滩上,仅有他一人。沉醉而幸福。
2
风岚嘴角上头挂着鼻涕,拽着宇纳的衣角哼唧着什么,宇纳感受到周围人群的视线,把他的手拍开,脸颊涨得通红,掉头就离开。
宇纳知道他不该这样对待朋友。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是最会对朋友两肋插刀的年纪,同时,也是最会把在同伴之间的威信视作自己立足的根本。丢掉朋友,光辉地生存,宇纳是这样选择,也是这样做的。
风岚背着书包,低着头,眼神却从刘海下面悄悄地射出视线,照在宇纳身上。
宇纳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和几个哥们勾肩搭背地走过。
旁人除了畏惧的眼神之外,多了一丝嘲笑和窃窃私语。宇纳知道那嘲笑是因何存在,终于是再也无法忍受群众的目光,他回过身子,让风岚加快脚步。
众人眼看着他们走入一个无人的深巷,沉闷的东西坠地声响起,然后他们走了出来,仍是这么一拨人,却没有风岚。
“宇纳,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蠢货!”一声锐利的尖叫刺破长空,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略显无力地举着手上的砖块,作势要向宇纳抛掷过去。
宇纳和一众哥们喊着疯狗来了,四散而逃。
女孩子一个人走到深巷里,看到蜷缩在地上,弓着身子,鼻青脸肿的风岚。她静静地和男生面对面地躺下,发丝凌乱地盖在眼睛上,她伸出手,轻轻地覆上风岚的耳际,故作老成的腔调带着一丝温柔:“会过去的,阿岚,这不会是永久的。”
风岚艰难地张开眼睛,看到眼前模糊的景象,一个女孩苍白的脸颊,遮耳帽紧紧地覆在她脑门上。
他努力地张开嘴,吸进一大口空气,然后吐出话语,“你知不知道,有一片...茶花田,就在海边...”
“我知道,我知道,还有一个姑娘,她说她叫阿兰。”女孩说着,眼泪划过脸庞,顺着脸颊的褶皱滴落在灰尘遍布的泥地上。
风岚静静地点了点头,眼前陷入漆黑,安心地昏睡过去。
那个疯狗一样的小女孩很久都没再出现了,宇纳抓住风岚的时候,还是要揍他一顿。紧握的双拳打进墙壁的缝隙,鲜血从指尖留下,滴在被迫屈膝,跪在地上的风岚扬起的脸上,那道暗红色的液体,横贯风岚的鼻尖,脸颊,脖颈,像一道疤痕,风岚咧嘴笑,更激起宇纳的怒火,莫如说,更多是无奈。
“如果有一天我的脑子进水了,你怎么办?”
“那就把你打醒。”
真到了那个时候,宇纳的拳头却打不上风岚的笑脸,他觉得格外窝火。
他冲着风岚的鼻子大声地吼,唾沫星子四溅,直到这么几下之后,他才终于找到和风岚相处的正常模式。
小岚岚,你去把今天的值日做了。宇纳说,欣赏般地看着风岚抱着扫帚往教室跑的身影。
傻子,这个书有什么好看的,要这样用。宇纳撕开书的一页,于是风岚照着他做的,把书撕了个干净。
遇到这样的小孩,可以从他身上搜罗一些东西。宇纳说,然后把风岚推出去,小孩当即哭了起来。
“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
“闭嘴!”宇纳大吼道,他向另一个朋友望过去,不知道自己的眼中积攒了多少蓄而不发的液滴。
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你们懂吗。
3
邱童喜欢班上一个男孩。虽然她不知道十岁的年纪,这样的情愫算不算是喜欢,但想到他就甜甜地笑起来,看到他就觉得生在梦想的国度,这是真切存在的。
他的刘海盖住前额,侧脸的轮廓十分鲜明,那双黑亮的瞳孔里盛着星光,任谁见到,都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他是班上最聪明的学生,但是老师似乎都对他感到头疼,因为他还是整个学校都知道的“问题生”。
不过就算是问题生,邱童还是喜欢他,甚至就是他出问题的样子,都像他灿烂狡黠的笑容一样吸引着她。
比如当老师不在的时候,他坐到讲台上,捣腾着悬空的双腿,向他的一帮兄弟讲着什么。比如在课堂上,他从来不好好回答问题,就算全班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答案。他的书包永远斜背在身上,他的书本永远缺了几页做纸飞机。
他和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往校门外走的时候,就像拥有整座国度。整个班上不愿自己动脑的同学,都等着他的作业抄写,所以每当他值日,就看到他慵懒地靠在班级的窗台上,教室里有呼哧呼哧喘气拖地擦瓷砖的人,那是把作业托付给他的人应付的代价。
不过他是从来不写自己的作业的,所以被老师罚站是常有的事,有时被罚到教室外面,就直接消失不见,不知跑去哪里调皮了。
邱童发现一想起他,自己的思绪就像湍流不息的长河一样奔腾。不过她也知道,整个年级偷偷喜欢他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这么做着美美少女梦的时候,天打雷劈就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是邱童最好的闺蜜,邱童一直把苒苒看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甚至比男生的胆子还要大。她是那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女孩,在邱童暗恋着班上那个男孩,夜夜做甜梦的时候,苒苒已经采取了行动,她拦住那个男孩,直接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我喜欢你,你听见没,不过你别说话,我不想听到你的回答,就这样。”邱童听见自己最好的闺蜜对自己暗恋的男孩说。
苒苒说完就转头离开,长长的黑发结成的马尾轻轻扫过男孩的面庞。
男孩似乎愣住,那是邱童第一次看到自己暗恋的似乎无所畏惧的男生,楞在了原地,斜背着的书包垂落下来,从插兜的男生的肩头滑落到手腕,男生的脸竟微微地泛了红。
你的头发很好看,的说。
男孩的话,邱童听见了,她的心灵微微一颤。这之后,她发现闺蜜苒苒不再扎马尾了,齐腰长的头发随意地披散肩头,淑女而端庄,只是苒苒在愤怒咆哮或者是拿书本去敲某个男生的头的时候,这种形象会有片刻的崩塌。
邱童有一些难受,她清楚地看到暗恋的男孩几次想要靠近自己的闺蜜,却都被苒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躲开了,她知道那是闺蜜害羞的体现。
然后有一天,苒苒突然没来上学。
再出现的时候,苒苒的头发都没有了,所以戴着帽子来上学。
苒苒说她可能有一天就再也不来学校上课了。
苒苒说也许自己终结掉,要比受过无数煎熬而被死神终结掉要好很多。
邱童哭了起来,有人取笑苒苒现在是个光头,邱童便举着课本摔过去。
大家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班上最闪亮的两个女孩的变化。曾经以最长最美头发为自豪的苒苒,戴着帽子只为遮住头上的光秃;曾经最温柔善良端庄的邱童,也会举着书本到处砸人了。这之间当然是有联系,没有人看不出来,于是没有人再轻易地嘲笑苒苒。
至于那个男孩,邱童一段时间没有注意到他了,偶然瞟到的时候,他正趴在桌上,窗外的阳光投射下来,在他身上描摹出金灿灿的光芒。
教室里人声喧闹,邱童这个时候已经知道,无论什么人经历再大的痛苦和撕心裂肺的残酷,对于周围人来说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茶余后饭,只是他,却以肉眼可以对比的状态,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邱童不知道自己对那个男生现在的感觉了,她的心被苒苒的痛苦紧紧地揪起,从幼儿园就牵起了手的那个好朋友,现在就是她的世界,是她的一切。
苒苒没来学校,邱童散漫的眼光无目的地看着。宇纳高谈阔论着,推着风岚的胳膊,风岚本来一动不动,突然像爆炸一般抬起头来,向他吼道,“你tm想死啊!”
整个教室突然安静下来,视线集中到风岚的身上。
宇纳的胳膊抬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风岚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站起身来,仍是像以前一样,斜背着背包,似是赌气一般迈出了教室。这个邱童深爱着的男孩,就这样怒气冲冲地消失在她惊讶的视野。
他回来时,已经不是那个风岚。
4
5.14
苒苒,这是我的名字吗?我不知道了。
和死亡的距离从没这么近过,家里再也无法承受,这一次,我打算按自己告诉童童的,选择自己结束。
可是当海水漫过头顶的时候,还是会恐慌,所以情不自禁地呼叫出来。
四周无人,我想没有人会听见。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可是还是被拽出海面,什么都没看到就晕倒在了岸边,直到有人发现。
现在思绪仍然很混乱,化疗之后,脑袋就像被烧过一样,眼睛也晕迷迷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5.16
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如果被冲走的人是我就好了。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5.17
竟然以这种方式见到他,在这个地方,能不能不要睡下去了。
5.20
他醒了。激动地哭出来,像我这样的人,存在都是一个错误,但是他不一样。
5.21
他可能像我一样,会有晕乎乎的感觉,再等一会就好了。
5.25
已经沮丧到拿不起笔来。
5.31
买了假发,想给他看看,如果他还记得我就好了。
6.1
他好像愣住了,蛮可爱的。他的妈妈走了,为什么我的心却那么痛呢。
6.20
越来越痛了,我可能已经没办法了,于是出来了。
宇纳竟然欺负他,亏他们还是朋友。最近总是截住他,还好要放暑假了。
6.21
童童别哭了,别哭了,可是我却说不出来,因为自己哭得更厉害。
6.25
快要放暑假了,以为可以去沙滩呢。
6.26
真的能去!他请大家一起去!如果我的身子能撑到那个时候...
7.1
我看到蔚蓝色的大海,我戴上了假发,脱下鞋子在沙滩上走,沐浴着阳光,和海洋的气味。
他说这是他的妈妈经常带他来的地方。好像叫木漱海。
嗯,会记住的。
他突然说他之前不知道阿兰是什么样,现在好像看到了。
他的鼻涕流了下来,我拿出手绢给他擦掉。
我说,如果岚岚每年都可以来这里,就能每年都看到阿兰了。
他激动地点头,像个小孩。
如果他能明白我的心,就好了,如果他还是以前的他,也许我会说不喜欢他了,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在他耳边,说了一遍又一遍“我喜欢你”。他似懂非懂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也很甜蜜。
太阳的光线慢慢地垂下去,我的父母过来,牵起我的手,他们不放心,跟着一群孩子一起来了。童童从远方向我招手,我知道她之前一直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我们说话。
对不起啦。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把他还给这个世界,但在那之前,让他尽情属于我吧。
所以我在沙滩的中央,大声地喊,“喂!风岚!我喜欢你!”
海风把我的声音吹到那个男孩耳边,吹送到沙滩上每一个孩子的心里,他们一定会想起,那个时候我把他拦在走廊上,表白的景象。那一次,其实我还不太明白,这种情愫是不是喜欢,想到他就想笑,看到他就开心的这种情愫,是不是喜欢。
这一次,我好想得到,好想得到他的答案,我好想知道,因为可能以后就永远无法知道了。
他抬起手,笨拙地挥动,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拿着一支山茶花,那是他在海滩门口碰到我时给的,这是一支很可爱的山茶花,粉红色的花瓣上面,还有晶莹的露水。
我以为那是他单独给我的,可是很快发现,原来每一个同学都得到他送的山茶花,宇纳和那帮哥们把花仍在地上,我才注意到的,他们看到家长拉着我走了,就慢慢地把风岚围起来。然后我的眼泪滴到山茶花上,我不知道是为哪一件事掉眼泪。
回到家里我才发现山茶花上别着一个小铃铛,因为脑海里想着太多事情,甚至没听到它的叮当声。我好想知道其他人的山茶花上有没有这样的铃铛。我想到被人踩在脚底的山茶花,在沙滩上渐渐地腐烂,眼泪就又流出来。
我把山茶花紧紧地抱住,紧紧地。
5
少年是最后一次来木漱海,他要去另一个城市定居,那里有比木漱海大得多的大海,除了海鸥还有更多鸟类的品种,随便捡起一个海螺都能听见大海的声音。
只是少年似乎还对这片木漱海滩抱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眷念。
是那片山茶花田和阿兰的幻想吗?
少年浅浅地笑了起来。他看着拍照的人群摆弄着自己的发梢和服饰。
少年喜欢用自己的眼睛拍照,那些被他看进眼中的景象都会深深地留在他的心底。
阿兰和那片山茶花田就好像是用眸子刻出来一样,清晰温润。
阿兰赤着脚,脚踝上系着红绳,双眸明亮,头发是银白色,飘扬到腰际。少年记得自己为了她,曾准备过一朵粉红艳丽的山茶,她收于自己的怀抱,给他灿烂的笑容。
蔚蓝色有时在阿兰的眼中,有时拥抱在他们的四周。
不过他知道,这些都是梦。
风岚坐起来,在沙子上轻轻地写下,“风岚留。”
然后他离开,皮夹里装着两张赴往未来前程的车票。
那段字迹的旁边,有一支粉色的山茶,很快潮汐上涌,字迹和花瓣四散沉入海里,碎裂消逝。太阳渐渐地沉入木漱海的一边,大海的浪涛冲刷着点点白帆,它们仍不管不顾地无畏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