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那飞身一跃,翩然化蝶。46载春秋,风华绝代,终是将往事留在了风中。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哥哥。
这个眉目如画,面如冠玉,五百年才出的一个名伶。在2003年的那个愚人节,以身体直贯而下,撞击俯仰的大地,在大自然的风中急速滑坠,似一颗最灿烂的流星,拖着长尾,燃尽了最后一抹光辉。
不愿放开你的手,此刻可否停留?爱的乐章还在心中弹奏,今夜怎能就此罢休?
哥哥却食了言,再不能兑现。
“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可十三年了,我却始终不能忘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原来,忘了痛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我对哥哥仍有爱意,对自己无能为力,只怪哥哥过分美丽。
哥哥,温润如玉的昵称,念在嘴里,唇齿噙香,在肺腑之间一遍遍游荡,弥漫在身体内任何一处柔软的地方。
哥哥一生爱美,英俊的面容,如中秋之月,忧郁的眼神,黑白分明,嘴角、眉梢都是风流。他可以安安静静地拿着麦克风告诉你: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他也可以戴着耳麦,披头散发,动感十足地唱着:Thanks,Thanks,Thanks,Thanks,Monica。他可以一身黑色,中规中矩地做一个绅士,风流倜傥。他也可以披红挂绿,不伦不类地演绎着《红》,性感妖娆。他可以不顾世俗的目光,坦荡地说出: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但我会努力唱歌,让你们喜欢我,也可以在帽子被观众恶意扔回台上后,躲在厕所里,哭泣。
“不用闪躲,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不用粉墨,就站在光明的角落。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哥哥是人,是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疼的人,只不过他比烟火更寂寞。
哥哥生来便注定要站在镁光灯下,看遍那摇曳的荧光棒,接受那雷动的掌声,他的声音是磁铁,能把人的心吸出来。哥哥站在哪里,那里便是磁场,他如邻家年长的大哥哥,轻轻地伸出手,纹络清晰的掌纹:妹妹,这块糖,给你吃。就是这般的亲和,不自觉地被俘获,世界四分之一人共同的偶像,指向哥哥,因为可以“雄雌同体,人戏不分”的,只有哥哥。
不疯魔,不成活,这才是哥哥,把戏里的人生演绎的悲泣如歌,将戏外的生活点缀的别具一格。
哥哥用西毒飘忽的声音告诉人们: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他尝试过什么叫嫉妒。哥哥眼中那抹至死未休的忧郁,与生俱来。他是家中的十仔,生辰却是九哥的祭日,阴阳的轮回。他成了被遗忘在黑暗中的精灵,冷眼将家族的财富看遍,得不到一丝丝家的温暖,他孤独、敏感,唾弃婚姻,以至于以后很多年,他听闻别人结婚,便嗷嗷地哭泣,情不自已。
13岁,哥哥便远渡重洋,异国他乡,漂泊流浪。他要成为绅士的梦想,也许就是从那时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了吧。我愿意相信,哥哥后来的人生中,接人待物所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温文尔雅,率真坦率,是浑然天成的,相由心生。所以,当哥哥头戴纶巾,一身长衫,他就是宁采臣,就是那个柔弱善良的白面书生,那个为小倩一个投怀送抱便惊得手足无措,只有紧闭双眼的宁采臣。可更是王祖贤口中的“哥哥”。
优越的家境,360度无死角的面容,哥哥,是当之无愧的“荣少”,也并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其实,哥哥就是现实版的十二少,却没有碰到“如花”的深情,不能双双殉情,亦不能苟且偷生,他呵护着每一段恋情,但却皆无果而终。幻变的一生,默默期待一份爱,踏过多少弯,段段情路也失望。情爱就像一串梦,梦醒了一切成空,或许真的是哥哥太过多情,才会被爱情戏弄。
孤独的心灵总是要寻找一个释放的出口,只求与君论心握君手,荣辱于余亦何有?
就像《春光乍现》里,何宝荣遇见了黎耀辉,哥哥遇见了唐先生,这个一见如故,眉目清秀的人儿,一携手,就是18载春秋,也许,世俗的眼光里,这是一段注定不被祝福的恋情。可是,他们却一直走到了时光的尽头,哥哥在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之后,向全世界宣布:除了妈妈,唐先生是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人,泣不成声。从未对人倾诉秘密,一生首次吐尽心声,倾我至诚,为你钟情。然后对人公开心情,用那金指环作证。我常在想,真正的爱情是什么,不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就是我爱你,你也爱我,你我相支,然后不离不弃吗?感谢天意碰见你,纵是苦涩都变得美,天也老任海也老,唯望此爱爱未老,愿意今生约定来生再拥抱,携手看遍繁华,走过平淡,可是,哥哥却再次爽了约,今生今世,他再不能名利抛开,与其双飞。他那飞身一跃,得到了永远的解脱,从此后,漫漫长夜,只有唐先生一个人,受尽折磨,夜阑静,有谁共鸣?
哥哥说: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可是,十三年呢?
人生,多像那一方小小的舞台,光束照下来,打在台面,是个圆,澄澄的灰尘在光中飞散,虞姬和霸王站在中间,闻言:汉王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大王,请赐我宝剑,大王,请赐我宝剑。铿锵的鼓声已擂动,程蝶衣用剑抹向了脖子,化蝶而去。11年后再聚首,小豆子在小石头怀中死去,环佩轻摇,铃叮作响,是真的霸王别了虞姬。“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也许爱情真的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
虞姬是怎么死的?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此景非你莫有,此貌非你莫属。可那毕竟是戏,哥哥却到底将戏演成了自己。
哥哥还说: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一直飞呀飞,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生命结束时候。
一语成谶。
那个《阿飞正传》里轻浮的少年郎阿飞怎么就成了哥哥一生的真实写照?问苍天,红烛垂泪。
哥哥一生都在拼搏,他的专辑曾一度无人问津,他的影视处女作被定性为三级片,可哥哥不信命只信双手去苦拼。他用十年的努力,一步一步才走到了人们的视线中央,成了真正的“角儿”。他谦卑、友善,林青霞就曾这样告诉宋小川(霸王别姬中哥哥的化妆师):小川,你记住国荣,在香港的演艺圈像他这么重情义的人不多了。哥哥堪称香港“四大绝色”之一,静时临花照水,动时光芒四射,哥哥,就是一个谜,谜底却远在十万八千里,在寻觅的每一行程里,都有惊喜。哥哥说,若为他痴心,便定会伤心,他永是个暂时情人。可是,这心,这辈子,怕是伤定了。
十三年了,十三年里我一直回避,回避哥哥已不在的事实。我告诉自己,哥哥太坏了,肯定是累了,想偷懒,所以把自己从公众的视线中藏起来一段时间,没关系,哥哥会回来的,就像他在89年最耀眼的时候退别歌坛,可后来不是又回来了吗?也许只要我不去承认,哥哥就还在,再不会离去。守着这份自欺,我去苦苦追问哥哥的消息,听哥哥的每一张专辑,每一首歌曲,从视频里,从文字里,找寻哥哥的影子。
可是,这次,哥哥却是躲在了天堂里,通向天堂的那个阶梯,摆放的是哥哥“金枝玉叶”的遗照,是缓缓驶动的满天星的灵车,是悲痛欲绝的唐先生,是铺天盖地的哭声,是天亦垂泪的细雨,是哥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身躯。
我知道,哥哥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走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哥哥不会回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只剩下哥哥的蜡像造型,还在孤独地伫立,依旧是他演绎的经典——程蝶衣,负手而立,嘴角里依稀能看到笑意,美得恍若隔世。
也许,哥哥终于摆脱《异度空间》里鬼神的纠缠,可以在天堂里做到,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了。
风也清晚风中我问句星,夜阑静,问谁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