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或走或停,或漫不经心,或若有所思,与世界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然而一旦内心的痛苦大到无法独自承受,大到击溃所有的坚强伪装,就会渴望同外界建立一点联系,渴望一个温柔的人,容纳你所有脆弱的诉求和抱怨,然后伸出温暖的双手,拂尽尘埃;或者,哪怕在心里向某个相信过或未信过的、在黑暗中隐隐绽放光芒的神灵申诉,向那想象中平息一切的强大力量屈服,在某个精神层面里,你已经卑躬屈膝,祈求获得某种摆脱现在困境的原谅和救赎。而在放低姿态的同时,你的自尊心却在强化,变得敏感脆弱。当别人的反应不如期待时,你会抱怨他不懂你,说不出你想听的话,甚至借由着你从内心深处放出的软弱的绳索,将你由内到外地窥探、然后击垮。而你只能得到更加深重的失望,甚至绝望,神灵也不会由再凄凉再真挚的眼泪召唤出来。陡然就感觉世界抛弃自己而自顾自地绝尘而去了,你只剩下一颗残破的心。
不要轻易求饶,你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听过一个女孩讲过有关于她的故事。她有些内敛,有些自卑,但平日里也有活泼开朗的一面,会没心没肺地傻笑,会露出孩子的天真。
她说,那是她考游泳的时候。
她不会游泳,她也怕水,不敢把头往水里放,但她又是个好强的人,不愿就此放弃,于是每天都早起跑到离她半个钟车程的地方去练习游泳。每当早晨六点钟的闹钟响起时,她有多不情愿,多想摁掉闹钟然后继续闷头大睡,可她拗不过骨子里的争强好胜,还是挣扎着爬起来,踏上每天的“晨泳之旅”。
连续好几天的练习使她获得了很大的进步,从一个根本不会游泳的人到能游一小段距离了。然而对于考试,还不够。可是考试的日子也已经到了,不容分说,于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走在露天泳池那被毒辣的太阳晒得灼热的地板上,她觉得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似乎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每一个步子的重量,它们堆叠着她走向那条通往考试,她却没有把握的路。就在那前几分钟,她的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她的心里已经深深地划出一片伤痕,削减了她一层的坚强了。但现实就在眼前,没有进退,时间不会为她的伤悲而停下脚步。她知道她总要去面对,虽然已经暗暗在心里跟自己加油鼓劲,但一看到那碧蓝的池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像一块巨大的琼脂,便感到水漫上胸口般无法呼吸。
一种极度的不安慢慢在全身扩散游走,折磨着她的神经与内心。那是一种不可能达成目标,却无能为力的强烈预感。紧张的乌云笼罩在心头,在等待的时间间隙中一分一秒地凝聚加深,终变成狂风骤雨,心灵的浮萍,危险地动摇着。
看到老师在跟同学们有说有笑,想起老师平时的亲切,她似乎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即使不能因为一点鼓励和安慰改变事实,但她只求只言片语以缓解她的紧张不安,让她融入这其乐融融的场面里,显得不那么落寞与惊慌。一点点鼓励就好,她就能鼓起勇气马上下水去拼一把!
当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与同学谈笑风生的老师面前,递过学生卡,弱弱地说:“老师那还不太会游怎么办呀……”安心地泄露着,此刻的她,以及她的软弱,她的不安,她的期待。然而,老师白了她一眼,就把头扭过去,转向其他同学了。那一瞬间的表情她看得真切,那双眼睛由谈笑而闪烁着阳光的明媚瞬间就阴云密布,眼底的鄙视与不屑溢于言表,它在明明白白地跟她说:“不会就别浪费我时间!”犹如伸出的柔软的触角被一根棍棒狠狠地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流露出来的、软弱却真实的她便马上缩回她坚硬的壳里,退到内心深处,退到没有人的地方,退到遥远的世界之外。那一刻她真的委屈地红了眼,可是那是个死都不能哭的场合啊!幸好她戴着泳镜,模糊了她痛苦的眼睛。
她看着蓝天白云,碧水涟涟,却感到世界失去了可以依靠的温柔臂膀。她开始由于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而痛苦万分,她多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痛快地哭一场!在紧张不安的时候,她选择了向这个世界,一个可以信赖的人申述,求告,甚至求饶,但是她却似乎被考试成绩连同她这个人一起打落谷底,覆上更厚重的灰尘。她最终还是失败了,连同她的信任与自尊,也一同在这繁盛阳光的照耀下,碎得像晶莹的玻璃。
她说的时候也很平静,但那时回想起来,肯定如同一个梦魇,挥之不去,突然就沁出了眼泪。她说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轻易求饶,因为求饶,说的好听点是求助,尤其是自己内心已经控制不住的求助,其实是一种危险的交易,你想跟别人交易的,是你的脆弱不堪,是你的自尊,换取的不过安慰与同情,但更多的,可能是茶余饭后的嘲笑。别人不知道你说那些话时赌上了什么,你的状态和你的心情是怎样,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一个小小的言行举止,会带来多大的伤害。没有夸张,没有渲染,这只是一张平铺的纸,勾勒真实的感受。
既然求饶不能带来绝对的平抚,那不如收起自己所有的委屈,试着一点一点去变得坚强,变得勇敢,去自己给自己温暖。不要轻易求饶,因为你在冒险着,奉上了自己在巨大的痛苦中、脆弱中的、唯一还能闪闪发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