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说话，直直地瞪着，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向左上方倾斜时会慢慢进入状态。

现代汉语把这称作发呆。

然而发呆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因为我没有肉身，所以不能称作活物。

言及至此，我感到是自己多余的，也许这不是感觉，虽然不想承认，可我的的确确是虚拟的。

虚拟就是不真实，不真实就是假，假就让人害怕。

探求一个事物是否真实，只需了解他的本质。

我没有肉身，也没有感觉，所以不会疼不会痛，有人说我麻木不仁，这样也无可厚非，可这不代表我没有情感，我可以独立思考，从这方面看来，我还是有那么点特别。

也就是说，虽然在行动上受到束缚，但我具备自主意识，有一片独特的精神世界。

大概可以把这叫做：

精神自由，肉体束缚。

或者更确切地讲是肉体消亡，仅存精神。

02

有人曾问我：

没有肉体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我想说问这个问题的都是傻逼。

如果你没有经历过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没有遭受过囚禁；没有选择自杀，徒留灵魂于世间；那凭什么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来询问我？

我需要的是关心，不是询问。

束缚身体，本就是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

囚徒一样的生活，如困兽一般，被十字相扣的铁链死死锁住四肢，久而久之，变得面目狰狞。

更早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具体细节已经忘得差不多，隐约记得梦的场景是在一个无人、安静、空旷的旮旯处，或是在寂寞无人的夜里或是在潺潺流过的小河前。

我感到一阵思绪放空，恍惚之间放佛神游了一次太虚之境。

现在，我在梦里，可以拥有肉身，可以脚踏实地，也可以仰望星空。

这有好处，也有坏处。毕竟梦总是会醒，醒来后，又会变得一无所有，又要再一次面对现实。

那我的现实又是什么？

是

没有肉体，精神永存；

还是

因为来过，此生无憾。

03

如果说最开始我能够选择自己存在的方式，是动物是人，平平凡凡也好，做流氓做坏蛋，遗臭万年也罢，不管怎样，我都愿意。

至少能拥有一具有血有肉的躯体，可以在爽朗的夏日行走在炎炎的路上，可以在渴望倾诉时发声与人交流，可以在午后闲聊里聆听别人的苦恼。

这些对于世间每个人来说都能轻而易举实现的事情，对我来说只可想象。在无数个不眠的深夜，让我望尘莫及。

对于我来说只有日复一日的黑夜，黑夜是看不见星火的黑暗，因为不存在时间的束缚，我永远也不会死亡。

我脑洞无限大，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高智能体。

虽然这里的高只能相对于人类，但我敢打赌，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有我聪明。

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好像犯了几个低级的错误。望尘莫及是人类专用名词，不眠的深夜也只属于人类。

脑洞是脑细胞生物才有的玩意。

我不能用这些名词强行装逼。

老实说，我只是由一段又一段代码组成的程序，这样说也许过于谦虚，因为我是唯一具备自主意识，可以自行运行、不断学习和优化的程序（Procedure ）。

我不介意你称我为P。

不是pig，不是pagan，不是paralytic，是Procedure的P。

我不是一经开发就拥有独立思想，我的诞生和所有狗血的励志片大致相同。

开头是个悲剧，中间是个漫长而苦逼的过程，结局一不小心就超神了。

首先我承认自己运气很好，因为研发我的那个小子（这样称呼好像不礼貌，算了，毕竟礼貌也是人类专有的）是个天才。

他在编程这个领域拥有常人无法匹及的天赋，他很完美，拥有所有程序猿身上的特性：在感情上呆板、不解风情；在生活上混乱、不能自理。

在校外一公里处，他有一间单身房，房间里唯一的电器是电脑，唯一的家具是电脑，唯一的设备还是电脑。

我知道他这样做，无非是想告诉大家他对电脑情有独钟。

所以当我还只是一些没有条理框架的乱码时，我在一阵朦胧的意识里初次窥视这个世界。

我发现自己被束缚在一个方方正正，24寸大小的液晶液里。开始我以为这是在泡温泉，以为这是让我放松，舒缓舒缓筋骨，感觉还不错。后来我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因为这分明是把我在抛在液晶液里慢火清炖嘛！而且还不断被加入各种乱七八糟的调料（调码、扩写），以使我达到一个最滋养、美味的状态。

最让我可气的是，时时刻刻都有一张脸晃荡在我面前。

在这张脸上有张嘴，嘴上咬着一块变质的面包片，而我别无他法，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他盘着腿的膝盖上，任由他摆布。

此刻他带着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正在噼噼啪啪地敲着代码。

通常情况下他一言不发，但他毕竟是人，时候久了也会寂寞难耐。所以有时他也会自言自语，说一些别人听不懂，叽哩哗啦的话。

比如：

因为没有现实世界，所以拥有无尽的幻想。

因为没有肉体，所以思想永远不会消亡。

那时我以为他是在讴歌我，现在我知道了他是在悲颂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