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是杜兰菊,就读市里第一中学,现为五年甲班。

换上这套朴素无华的古装戏服后就该到我的出场了。人们都说我长得丑,从来不给我机会当主角。但尽管我只是个小配角,出场不过两分钟,台词不到三句,我的心还是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腿也不住地抖。隐隐约约地,我竟然听到了「绿袖子」悠然地从远处传来。在这种关键时刻可不能乱了马脚啊,该死,我的台词是什么,忘了,全忘了。

完了......那轻柔从容的旋律愈来愈大声,舞台剧上的音效渐缩渐小,渐缩渐小......我再度睁开眼晴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晦暗,不远处立着一盏昏黄的街灯,不,准确来说是燃着的灯火。我感到困惑,为何路灯里不是灯泡而是火苗呢?应着微弱的火光我发现我身处在一巷子里,脚踏着凸凹不平的石板地,穿着不合大小的绣花鞋,走着是步步为艰哪。突然身旁传来吱吱吱吱的老鼠叫声和蟑螂的蟋蟀声,我不由得加紧脚步,朝着有亮光,仿佛是出口的方向奔去。

一盏又一盏火苗,我还没到达那出口,这巷子可真长啊!不料前方有一与我打扮得同样简朴的女子倚在一灯火下,撩着头发,若有所思地凝着地面。我仿佛是一只迷失的小舟见到灯塔般,赶紧跑向女子探问我究竟现在身处何方。她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似地喃喃道:「神婆说我的真命天子在今天的一个时辰前在这里与我邂逅,怎么他还没来呢?怎么还没来呢?」丝毫不搭理我。

我怀疑她神志不太正常,于是只好继续往前走。快要重投光明的怀抱的时候,一个提着灯笼的身影挡住了出口,挡住了光线,我心中不住地咒骂。正当我要推开那人的时候,他向我伸出了一只厚实的手,用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不知小生是否有幸能与姑娘共度春宵。」暗黄的灯光映着他的面容,我被完全吓了 - 他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札胡子我正出神之际他便曳着我的衣袖把我拉到巷子外面那宽阔热闹的街道。

久困在翳闷的黑巷子里到现在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我深深地大口吸气呼气。「姑娘大约也闻到了汤圆那甜丝丝的香气了,前方便有一席粉果档,走罢。」既然这人那么喜欢演古戏,那么我就奉陪到底好了,(男版的我也不太丑嘛〜)我终于也能当一回女主角了。

一颗颗晶莹透亮,洁白无瑕的圆子鼓着丰腴的肚子欢快地与我招手,口水开始在嘴里泛滥,下意识地把几颗汤圆一并塞进嘴里。食得正欢快时那古装男突然噗的一声笑了笑,不知是戏谑或是宠溺「公子,失礼了。」古装男连忙摇头道:「余喜姑娘之不娇揉做态。」(有点别扭,像自己夸着自己)

捂着满足的肚子我轻快地与和我一模一样的古装男肩并肩地在繁华拥挤的青石街上漫游。(别人会把我们当作龙凤胎吧?)凤萧吹奏出悠扬动听的乐曲,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一片喜气洋洋。一边走我一边被四周那夺目辉眼,五彩绚斓的灯饰给深深迷住了。一辆古色古香,刻满柔美娇花,镶嵌着珍罕宝石,高贵豪华的马车在路上风风光光地行驶着,那驭伕头仰得只见得下颔不得不。说这戏棚可搭得太像真了!

突然,我感到我的右手被一只温暖厚实的大手牵住了,我的脸瞬间发烫,大气也不敢透,生怕晕倒过去。(虽然他长得像我,但我也是第一次被男生牵呀)在那尴尬又不知所措之际,无数个孔明灯逸逸地飞上半空,壮观得既像灿烂的烟火,又似漫天的流星,通红明亮的火光把两块我的脸都映照得熠熠生辉。

当我正沉醉在满满的幸福里头时,一群脂粉浓抹,穿金戴银,衣穿艳丽,散发着销魂香气的美人从我身边经过,她们的玉手掩着小嘴对着我冷冷地叽笑,又对着我身旁的古装男不停地送秋波。(我们不是一个样子吗?)我低头瞅着自己朴素的罗裳,眼泪竟不受控地簌簌落下。出乎意料之下,我被按进了一个温柔宽大的怀抱,那怀抱的主人用那熟悉富磁性的声音喃道:「姑娘之出淤泥而不染,才是吾爱之。」「公子......「」姑娘乃是余阑珊处之佳人也。」(我被自己抱住了,不,被一个男生抱住了)

绿袖子一曲从远处响起,我紧紧地搂着古装男,噢不,那悠悠的旋律愈来愈大声,愈来愈大声...「女儿,女儿,感谢天感谢地,你终于醒来了!」我睁开眼睛看到我抱着一个被泪水浸透的枕头,我脑袋一片混乱。我已顾不上想我是怎样从学校礼堂回到家里,我脑海里只是不断地浮现那个我在巷子里碰到的女子的身影。我想,要是那时候是先她跑到了巷子外遇见古装男,那么我和他的一切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我是爱上我自己了吗?这叫做自恋吗?)我也会从女主角的身份换成配角了。

我只能说,每个人的出场次序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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