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次无意间在电台听到陈星的老歌《打工十二月》再次勾起我那一段久远的回忆。 99年初夏的一个早晨,我和姐姐带着小弟弟在家门口玩,突然就看到门口公路上停下一辆小型货车和一辆拖拉机,三舅和小舅带着一群人从小货车上下来。我和姐姐喜出望外,张罗着要去生火做饭,三舅说:“别张罗了,直接搬东西走吧。” 我们这才知道要搬家了。
大家开始七手八脚的搬东西,粮食,桌椅,衣服被褥,一头牛,两头猪,几缸咸菜,收拾下来也没多少东西。最后三舅和小舅又把耳房楼上的稻草也拖出来扔掉,说是怕引起火灾。
妈妈忙着收拾东西,我们姐弟四个就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这次搬家很突然,没人知道,也没人来送行。邻居家的小孩看到跑过来问:“你们还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东西都装好,我们姐弟四个被安排坐在小货车的副驾驶坐上,大人们都在车厢里站着,拖拉机则拉着牛和两头猪。一路上,车里的录音机一直放着歌,应该是当时最流行的一些歌曲,因为车厢里的大人们都在跟着唱,大家都显得兴致勃勃的。而当时的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因为还不懂什么是背井离乡,也不懂什么是悲伤。只是有点离开家的小兴奋,因为别人都没有机会离开家。又有点离开家的小失落,因为别人都不用离开家。那些歌,我基本上都没听过,那时也还不懂流行音乐,只记住了一首。二胡伴奏,一个男声缓缓唱着:“一月我离开家乡……十二月我回到家乡,爸爸妈妈哭了一场。” 其实对歌词映像并不深刻,只是那种伴奏,那种感觉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到了县城里,妈妈把小弟弟抱下车送到大伯家找奶奶,奶奶几天前就已被大伯接到县城里。大伯并不是亲大伯,只是小时候让奶奶带过两年的堂大伯。妈妈回来后我们继续前行,去往另外一个小镇。小弟弟离开走后,我感到有些难过。 到了镇上,我们停下来休息吃饭。我看到妈妈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兜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三舅,叫三舅带大家去吃碗米线。三舅不要,妈妈一定要塞给他,三舅硬是不接。我知道三舅为什么不要妈妈的钱,看着他们塞来塞去,我不经觉得有点鼻酸。 大家都去吃饭了,我却突然觉得不饿了,我就跟妈妈说我可能有点晕车,不想吃,我看着东西。我记得当天我穿着一双有些破了的凉拖鞋,一条三姨给的我认为还不错的卡其色的裤子,一件有些发黄的白色短袖。由于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来往的人没几个,显得很空旷,我站在那里,觉得格外的陌生。 吃好饭,我们继续赶路,我被安顿在了六姨家。妈妈说让姐姐陪我几天,过些日子再来把姐姐接走,然后拿了我的几件衣服放下就又走了。这回,他们会直接抵达外婆家。 后来,我发现我唯一的一双白色运动鞋(其实也只是一双白色石林鞋)只有一只了,另一只怎么找也小不到。妈妈来接姐姐的时候,我问妈妈有没有带去外婆家。妈妈说没看见,回去后找找看要是不在外婆家可能就是搬家的时候掉在家里了。终于等到六姨带我去外婆家,可到了妈妈却跟我说不在外婆家。于是我心心念念一直惦记着我的那只白色运动鞋,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把它拿来。终于等到秋天的时候,妈妈回去收庄稼,可是拿回来的已经是长了霉,朽掉的不能再穿的一只分不清颜色的鞋。 两年后,我离开六姨家,回到了妈妈身边,我们又搬了几次家。从一个村搬到另一个村,从一个镇搬到另一个镇。我也从一所学校转到另一所学校再转到另一所学校。每到一个新的班级我都会和我的同学说,我的老家有多漂亮,有机会带她们一起回去。只是,十年我也未回去过一次。 十年后我终于回了一次老家,是去村委会办证件。路过记忆中的那个地方时我未做停留,只是匆匆瞟了一眼。房子已经不在了,早已被卖掉,拆了。我知道那里已经完全不一样,只是过后我却还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怎样的一副画面,脑海里仍是家的样子。一间主屋,两间耳房,中间用围墙连接,还有一个阳台,阳台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门前有两颗爸爸种的女贞子树,很茂盛,中间横放着一根很粗的树桩做长椅,奶奶天天抱着弟弟们坐在上面乘凉,我和姐姐则总是像猴子一样挂在树上。屋后有一片菜园子,几颗果树,还有一个茅房。这便是我家全部的样子,永远不会改变的样子。 不管过了多少年,每次听到那首歌我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我们坐着小货车副驾驶离开家的画面,我以为只有我一人记得这首歌,直至有一次我和小弟弟一起听到这首歌,他对我说:“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歌还是我们离开家的时候。” 我感到十分差异,当时只有不到五岁的他怎么可能会记得,于是我又问了姐姐和大弟弟,果然,他们也是一样的。我潸然醒悟,怎么可能只有我对那首歌映像深刻,那种感觉,经历过又怎会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