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一百一十九）归去来兮

  一百二十、行色匆匆

那段时期，贾士强漫无天日地在藏区消磨着时间，不知道还要这样多久，未来的路要如何去走。

一天，在拉萨的街头闲逛，偶然遇到了她。

他们曾经一起搭车去阿里，再次的不期而遇，都有点莫名的兴奋，不约而同地发出邀请，一起去附近的酒吧聊聊。

两个人都很轻松自在，就像相识多年异地重逢的老朋友。

高原午后，酒吧出奇的安静。他向迎上来的服务生说了句：“来两杯拿铁。”然后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刚一落座，她却突然向服务生挥了挥手，简明地把咖啡换成了“拉萨”啤酒。

她娴熟地启开，倒了满满的两杯，举起示意碰一下，然后很随意地呷了一口。

他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她。这是一个游走于天地的行者，心灵与肉体都是自由的，洒脱的。

他突然想起来，上次一起出行，四个人里，他的年龄最大。一路上，她经常嘲笑他是一个不解风情的”老男人“。

他当时并没在意，如今再次相遇，想起这些话来，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问：“笑什么？”

“想起我们一起去阿里的事了。“

“有什么好笑的，‘老男人’。”她又在调侃他。

“哈哈，老是确实老了，但要算得上一个“老男人”，那还真称不上。”

“怎么讲？”

“我觉得所谓‘老男人’应该是像李宗盛那样的，与不同的女人谈着风华雪月，而又能把这一段段的爱情谱成歌曲满世界兜售，不被人反感，相反还有那么多人推崇和膜拜……哈哈哈，而我呢，只是个‘三一先生’罢了。”

“什么‘三一’？”

“人生过半，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一无是处，此乃三一也……”

哈哈，她笑着更欢了。

“和人一比，天上地下啊。”他不由得发出了感慨，想想自己奔波日久，一无所获，也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要什么，这真是悲催的人生，想到这里，他的笑变成了苦笑。

她似乎并没有觉得，依然坐在那里笑着，那笑容随着阳光而跳跃着，形成一曲旋律，在他们之间飞旋，无形中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窗外的阳光倾泄下来，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光彩中，贾士强看得有点发呆，不由得发出一句赞叹：“好美啊。”

“风景？还是我？”她咯咯地笑着问道。

“嗯，都是。”贾士强喝了一口酒，点了点头。

“你还蛮可爱的。”

“可爱？哈哈。”贾士强不置可否，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来这里？”

她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吟唱起仓央嘉措的那首情诗，那种虔诚、真挚，格外打动人心。

“我是佛前一朵莲花，我到人世来，被世人所误。我是凡尘最美的莲花，我不是普度众生的佛，我来寻我今生的情，与她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爱……”

“你呢，又在寻找什么？”

“我嘛，可能是为了逃离……，人说，西藏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我想寻找幸福的答案。”

“幸福？幸福是每一座城市里都有一个情深似海的情人，……”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问询一个结果。

“一个城市一个？那不是太多了吗，可能对于你更合适。”他刚刚说完，又有些后悔了。

他觉得说得这样直白，似乎把一个立志做自由人，梦想浪迹天涯的行者的志向给拉低到了凡间，或许她会嗔怒于他吧。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她笑了笑，接着又说：“管他谁说的，哈哈……”

看来，是他想多了。她根本没有生气，继续说着：“一个城市一个情人其实挺适合我的职业的，只可惜，我已经过了那个年龄和心性，而且口味挑剔，很难真正爱上一个人了……”

这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似乎想表白什么，又像是对自己虽然是个自由的行者，但依然洁身自好的一个肯定。

他问了一句：“那，你会爱上我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犹疑着：“嗯……，不知道，或许会吧。”

他追问道：“如果爱上，会爱多久呢？”

她抬起头，又是咯咯地笑，说道：“爱一天，算一天。” 然后又扬起脸，撅起嘴，问道：“你呢？会爱上我？”

他沉默了，慢慢地呷着啤酒，思绪飘荡，时光匆匆而过，转眼来西藏很久了，游走于高原雪域，远离了尘嚣，在这个没有杂念，没有欲望，纯洁安静的地方，一度觉得做到了六根清净了，但此刻望着徐娘半老，依然保持得很好的身材与容颜，有着自由洒脱思想的她，不禁有些蠢蠢欲动了，说道：“也许吧，但什么又是爱呢？”

“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爱可言呢，如果有，那也不过是交换情感和液体之后的喜欢罢了。”

“难道，男女之间就没有真正的友情吗？”

“是的，没有的！男女之间如果要想深入的长久交往，一定是以和谐的性爱为基础的。”他说的很坚决。

“那就是说，男女之间不可能存在一种永久而弥新的关系了……”她有些怅然若失。

“男女之间最深刻的关系，或许只是体现在阳痿和绝经之后相互存在的依恋。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情感维系与爱呢？”

她没在意他的问题，只是随口问道：“我们之间又是一种怎样的爱呢？”他略略沉默，没有回答。

她紧接着又问：“如果爱上，会爱多久呢？”

他又略略地沉默，笑了笑，答道：“爱一天，赚一天。”

她也笑了。

在这个阳光妩媚的下午，他们一起笑了。

或许，佛渡有缘无缘，皆因其利益相向。然，无欲无求，无利无争，恰能让有缘人萍水相逢，忘情于天涯。

贾士强从离婚后，情就断了，心也凉了，似乎没有了爱的感觉，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而随着牛耕田的消逝和周建军的消失，更是一度身心俱疲，万念俱灰，总想逃离社会，远离世俗，但这里偶然遇到了她，似乎又把自己拉回到现实中。

做吧。行动。任何行动都胜过言语，人是动物进化来的，还是用感性来指引，用感受来印证。发乎情，止于礼，这才是最高的境界。而发乎情，情到深处才知所真；止于礼，止于何处心能所依？能在享乐之中，领悟爱的真谛，或许只有真正的成仙之体才能体味到吧。

有些时候，男人与女人之间，最好的表达方式就是相互脱光对方的衣服。最好的沟通方式就是进入到对方的身体，疯狂的做爱后，一切就自然而然了。水乳交融后，也就不会再有沟通的障碍。做爱做得越疯狂，沟通的也会越彻底。高潮越是迭起，隔阂也就消失得越快。

正所谓，人间正道沧桑，知音难觅，真情难得，两情相悦之后自然会带你悄然地避开了世俗之眼，享受极乐之美，但缠绵日久，贾士强发现，她依然立志要做“三毛”，而他却成不了“荷西”。对于她来说，这高原的缠绵只是一场暧昧的游戏，游戏过后，她依然选择继续独行，留给他的只有孤独悲哀的宿命。

高原不是净土，也有尘埃；西藏不是圣境，也有尘嚣。

尘埃落定，才能体会到宁静的美妙；远离尘嚣，才能聆听到真实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