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的地方离湖州不远,织里镇的某个角落,是姐姐生活的地方。从小就听说,姐姐在这里工作。趁着十一假期,这一次,你打算亲自过来看看。
不到三个小时的车程,到站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多。姐姐说,到站了过来接你。可是,你却动了别的心思。
一些零碎的线索,指引着你走走停停。
小镇看上去还算繁华,来往的车辆很多,各种商铺林立。一路上边走边问,再往里走,光线开始变得黯淡,一不留神,踩进了水坑,鞋子沾湿了大半。
地图显示,已经到地方了。在你面前的,像是电影《功夫》里面的那栋居民楼。漆皮剥落的墙壁上,胡乱地涂鸦着一些电话号码;孩子的哭闹声不时传来,余光里一些长辈们打量着你;狭窄而漆黑的走廊里,拴着很多结的绳索上面,横七竖八地悬挂着还在滴水的衣物。
“姐。”
你突然的出现,显然让姐姐有些慌乱,但是马上,她还是露出了笑容。
“不是说,到了我去接你吗?怎么不听话。”
半间教室大的屋子里,摆着七台缝纫机,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布料。工人们重复着机械的动作,面无表情。他们似乎并没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又或者说,他们并不在意,只是重复着固定的程序,一遍,又一遍。
“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嘛,看我多聪明。”
姐姐一边操纵着机器,一边问起你和家里的一些情况。十一点多,工人们陆续离开,在缝完一件衣服过后,姐姐也按下了开关。
“走,咱回去休息。”
再次经过走廊,姐姐就说了这一句话。你想打开话匣子,却终究不知道如何开口。
居住的地方,像是小时候那种公共澡堂,每一层楼,狭长的空间用一道道墙壁隔开,划分成一个又一个四五米见方的格子。姐姐住在四楼,旁边的隔间,是平时做饭的地方,昨晚刚刚收拾腾出来。想必是太过劳累,姐姐洗漱完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是国庆,姐姐带你去逛商场,衣服从上到下给你买了两套,不是你拦着,可能还会买。
第三天正常上班,你待在格子里,翻看着随身携带的单词本。中午姐姐和工人们在厂里的食堂吃饭,并没有叫上你。然而,等她吃完了却说,走,带你下馆子去,食堂的饭菜不好吃…
原本,你打算多留几日。可是,内心的压抑促使自己尽快离开。你害怕,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临走之前,姐姐去买了几斤核桃和一箱牛奶,打趣儿地叮嘱说,葡萄干这个东西不卫生哩,以后要少吃。
熊曾经说,亲情发展到一定阶段,是需要经济上的相互支持来维系的。一味地排斥帮助,只会让亲情逐渐淡薄。要相信,身为晚辈,以后一定能做出更好的回报。
思忖一二,其中不乏道理。只是,在自身处境尚且窘迫的情况下,你还是选择了回避。
当然,一定程度上,这也和你的性格有关——能自己处理的事情,尽量不麻烦别人。这里的别人,其实,也包括了家人。在学校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拒绝了姐姐给你寄生活费。大学四年的学费,都是你自己去办的贷款。
在你看来,你已经亏欠太多了,没有资格再去索取什么。
07年,那时候,你还在村里念小学四年级,而姐姐已经快要中考了。
天冷的时候,摸黑就要起床,为了节省时间,姐姐总是打着手电筒沿着崎岖的山路去学校。出于好玩,有一次你拿了手电筒走,却忘了归还。周末姐姐回来,裤子膝盖上多了几道缝线,母亲一再追问才得知缘由。理所当然的,你被狠狠训斥了一顿。可是你却不服气,拿起手电筒,往地上摔得个破碎。母亲伸手就要过来打你,却被姐姐赶紧护在身后。事后,姐姐用积攒的零花钱给你也买了一个手电筒,自己却还穿着原来那条裤子。
年前,那次危机来了。全家人连夜奔赴广州,车站寄宿的那一晚,姐姐像是哭了一整夜,当时你不甚理解,只知道,后来姐姐没上学了。
姐姐的命运,就在那一次事件之后被彻底改变,哪怕时至今日,还在继续承受着痛楚。小时候,懂事的孩子,总比淘气的孩子招人喜欢,可是如今看来,那时候的姐姐,却懂事得让人心疼。那时候的姐姐,哪怕任性一点点,父亲会不会就有所恻隐?毕竟,借债供子女读书的例子,十多年前,也绝非罕见。
父亲决绝的背后,大概也是姐姐的默许吧,因为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你。从小,姐姐什么都让着你。可是这一次,姐姐却把她的人生,也让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