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最重要事情当然是祭扫先人。
在国人眼里,清明是个忧伤与明媚并存的日子。阴雨纷纷,祭拜祖先,它便是深沉悲怆的。草木青青,嬉游放歌,它便轻盈欢快的。在这大节气和大节日的水乳交融中,我们既心念先祖,也不负春光,这是仪式,不可或缺。
一大早,姐姐就围着锅台开始忙碌:烧饭、烧鱼、炒青菜豆腐、切卤牛肉盐水鸭,弟弟准备了水果香烛锡箔鲜花,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这又是一次隆重的拜谒。
昨夜雨下了一夜,今日开始放晴,灰蒙蒙的云层里,隐约可见蓝天的俏丽,这是一个非常适合祭扫的日子。去往大山的半腰处,一块填起来的大平台,一个普普通通的墓冢,十八年前的那个春天,母亲在这里安然长眠,三年前的十二月,父亲终于和母亲重逢,从此,在这个世上,我只剩归途。每每念及于此,心底便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再也无法填满。
今天,去往大山的路两边停了不少车子,都是来祭扫先人的。当年为母亲选墓址时,这里的坟茔并不多,而今再看,连绵的群山山麓,但凡平坦开阔处,都会有或大或小的坟茔,大多外观朴实,坟头无一例外朝向山下生活区,仿佛离去的人们正用另一种方式眺望着尘世。这几年虽说提倡火化后进公墓,但也未禁止人们自古以来入土为安的念想,当年母亲墓地修的是双墓,三年前父亲火化后,最终回到了母亲身边,以这样的方式和母亲生死相守,在我看来,这也是一种慰安。我始终相信这个世上定有个我们到不了的平行世界,先人只是先我们去了那里,等我们完成了这一世的使命,终会在那里喜悦重逢,这样想来,今生就得好好努力,他日重逢才可眼底含笑。
今年祭扫程序一如从前:除草,清扫,点上香烛,摆上祭品,烧上纸钱,送去思念。因墓地在半山腰,周围树木丛生,时间一长难免显得荒芜,好在姐弟冬至清除过杂草,此刻墓地很是洁净,一眼望去,郁郁青青,颇有“苔痕上阶绿”之感。因墓地平台是堆砌出来的,时间长了难免略有沉降裂缝,姐夫特地买来了水泥沙石,弟弟打来水,他们开始搅拌,姐姐则细细拔去墓地周围的杂草树根,再用小铲子铲上水泥,一点点把缝隙填满。他们的配合非常默契,动作也很娴熟,而我站在一旁却有点儿束手无策。想来也是惭愧,每次清明上坟,我只是上上香,烧烧纸,说说话,实质性的事情真还没做过什么,姐姐他们也不要我做,该做的事儿,他们早已帮我做完,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 父母在时,我是家中偷懒的老三,父母走了,我依然是那个偷懒的老三。
家人们通力合作,很快便把墓地周围休整一新。弟弟这才招呼我摆上祭品,点上香烛,开始烧纸钱--这其实是不允许的,最近消防安全形势很是严峻,消防车正不时拉着警报在路上巡视。好在昨夜下了一夜的透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我们还是偷偷摸摸把纸钱在坟前烧了。我的父母都是非常开明之人,生前对我们也没有太多规矩的约束,可他们走后,逢年过节,对他们的祭奠家人从不敢轻慢:
“老妈,钱拿拿好,记得去打麻将啊!”这是老妈唯一爱好,弟弟一直没有忘记。
“老爸,钱收好,去买点好吃的!”老爷子爱吃,生命的最后几年却想吃而不能吃,我们当然希望在那个世界他可以肆无忌惮。
“小的都在外面上班,都蛮好的,帅儿女朋友找好了,年底就要结婚了。”家里的好消息,当然要一并告诉父母。
“我们都挺好,家里一切都好!”点上一柱柱香,默默告知二老我们的消息,这一定是父母最想听到的。山风阵阵,青烟袅袅,纸钱的灰烬如灰色的蝴蝶,在我们的身边轻盈盘旋,我相信那一定是父母从那个世界捎来的信息,他们听到了,他们一切都好,如我们所愿。
祭扫完毕,我们并没有匆匆离开,在父母地墓地旁,我们随意闲聊,有说有笑,那一刻,虽说看不见他们,但他们一直在,就如同头顶的阳光,身边的微风,他们从不曾离开过,当我们努力工作,当我们热情生活,当我们善待周遭,当我们相亲相爱--当我们活成了他们希望的样子,他们即是我们,我们即是他们--他们便永不会离开。
老爸老妈,我们很好,在那个世界,你们也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