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 | 安之于此,便是人间

安被男友邀请带回去见家长。

安是个很安静的人,有着一双深似大海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透着一股忧郁的美。而男友林清秀中透着帅气,是个阳光大男孩儿,对安也呵护有加。安从小失去父亲,林从小失去母亲。也许因为这个原因,让两人在某一刻会觉得惺惺相惜吧。但林从小父亲溺爱,没什么大志,从来不为未来打算,常说人最重要的是当下过得开心便好。旁人都说他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每次和男友走在街上,旁人都会投来羡慕的眼光,但是安总觉得林身上少了一种稳重和气质,精神上无法做到真正的情投意合,让她隐隐不安。

安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按从前的做法,如果她已经确定不想再继续,她应该早已经离开,而不是抱着合适的态度让感情苟且存活。但是为什么这次她没有离开反而答应去男友家,连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毕竟双方若见了父母,说明关系基本稳定了,离结婚也不远了。然而,事到临头,不管心里到底如何纠结,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男友带安见了爸爸,峰,一个有着像山峰一样伟岸的名字的男人。

安低着头打招呼,叔叔好。声音似乎咽到了喉咙里。她一直就不是一个擅于言辞的人,和陌生人总是不易亲近。

峰微笑着,和安握手,你好呀,安,我儿子没有欺负你吧?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天然的磁性,刚强有力,又不失温柔。和他的手触碰的时候,安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一闪而过。

安抬头,遇上了他微笑的眼睛,温柔似水,却又像箭一样,刺过她的心脏。砰砰砰…说不清是因为见长辈的害羞,还是因为被他的笑容打动。

她迎上他的眼光,直勾勾盯着他,眼神里带着疑问,带着欣喜,带着倔强。

峰不再看她,转头看向儿子,林,你带安在家里好好转转。

说完,他再看安一眼,眼神流连。

男友打趣的说,怎么样,我爸很帅吧?你看我就知道,遗传嘛!哈哈!你要是这样看别的男人,我可饶不了你!

安抿抿嘴角,淡淡回答道,嗯,我当然不会。



安二十岁生日。

林和爸爸峰在家里为安庆祝。峰掌勺,安在旁边帮忙,林不会家务,也帮不上什么忙,加上一直惦记着正在直播的球赛,便窝在沙发上看球去了。

峰在煲汤,安站在峰的身边切着土豆丝。客厅里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叫喊,林也不时大叫,好球!厉害!看来今天的球赛真的很精彩。

抽油烟机嗡嗡的响着,安的脑袋也嗡嗡的响着。思绪在四下飘荡。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在厨房忙活着,身旁站着一个男人,世俗,平淡,安稳。她想知道身边这个男人在想什么,虽然男人时不时和她聊几句,说的却也都是与林有关的话,每次安看向他,他也从不和她对视,她莫名恼火,不知道为何,也无可奈何。

啊!安轻轻叫了一声,她切到手指了,鲜血从伤口流出,像一瓣碎了的红玫瑰。

安的刀工很好,从未失手过。而今天,在她二十岁生日的这天,在男朋友家的厨房里,站在一个成熟男人——男朋友爸爸的身边,她失手了。

峰急忙握住她的手,替她擦了血,然后握起她的食指放在唇边吹了吹,再赶紧回客厅找了张创可贴给她包扎上。他一只手握着受伤的手,一只手他揉揉安的头发说,安,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够了。说完要松开手。

安紧紧抓住,眼神似火,她盯着他,问道,我受伤了,你心疼吗?

峰见她不松手,便也不推开,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安的脸颊,他点点头,当然心疼了,傻孩子。话语里无限温柔。

安回到客厅,男友正沉浸在激烈的球赛中,见到安,有些惊讶,安,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却没注意到他受伤的手指。

听到自己脸红了,安心里的慌张盖过了一时的不悦,眼神闪躲,但很快恢复了冷静,她用受伤的手拢拢头发,回答说,厨房里好热,可能被热气蒸的吧,叔叔就要我出来休息了。男友的眼神转向电视,喃喃道,哦,那你休息下。

吃完饭,安和林准备出门时,被峰叫住,等一下,我也给安准备了一个小礼物。

安的眼神里燃起了藏不住的喜悦。

林也颇为高兴,思忖着,看来爸爸对这个准儿媳十分的满意。

拆开盒子,是一个粉色的芭比娃娃。安的心又咯噔了一下,长这么大,只有爸爸送过自己一个洋娃娃,那是很小时候了,那个时候,爸爸还没有带着另外一个女人远走高飞。

每次过生日或节日,她收到的礼物几乎都是价值昂贵的衣服、包包和首饰。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是再贵重的礼物也替代不了的。

林失望地抱怨,爸,你也太小气了吧,她都多大了你还送这种东西,太丢脸了!

安赶紧拉住林说,没关系,我真的很喜欢。说完她望向峰,感激而又娇羞的一笑,眼睛里溢出满满的幸福。

峰也意味深长的一笑,说到,我儿子说得对,实在不像话,下次有机会再补偿。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半年过去了。

安无法再忍受和林有名无实的爱情,但是因为某种无法言喻的缘由,她又不忍和他分手。

她依赖峰。自从和峰见面后,她遇到问题便会联系峰倾诉,林终归是一个无忧少年,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是多虑。而峰不一样,对于世界他总有独到的看法,总是能够化解她的不安与困惑,他的思想犹如大海一般包容、深邃,犹如黑夜里温柔似水的星星。每次见到峰,她内心便雀跃起来,而他的克制和无意间的距离感也让她内心纠缠。终于气氛变得很奇怪了。可是她又能够理解这种状况。峰越是冷静克制,仿若无事,她便越痛苦。她崇敬这样的男人,这样一个深深了解她,抚慰她心灵的男人。可是她心有不甘,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上对的人,这难道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吗?她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事,决定结束这一切。

林在疯狂的寻找安,这个让他如痴如醉的女人,竟然在他向她求婚后的第二天消失了!她的电话没有关机,但是也不接电话,林发了无数条短信也没能收到她一个回答。

她留下了他的求婚戒指,留下他俩的合影,留下所有的东西,唯独拿走一张他们三个人的合照。

峰感受着儿子的颓丧,心疼却无可奈何。想安慰,却觉得这可能是好的结果。想替他把安找回来,又始终欠缺勇气。有些事,不该做的,那便不应该做。

他静默着,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皱。突然他拿起手机,打出四个字,安,不要走。终究,他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叮咚,很快,收到了安回的短信。

他突然明白了,安是在等他。犹豫、踌躇间,手上已经拿起了大衣,他快步出门。



她温柔的蜷缩在峰的怀里。峰双臂揽着她,似乎害怕她再次消失。自从林的母亲病故,多年来他再也无心于风月。而安的出现,让他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熟悉的面容。那抹清冷,如清秋霜雪。一眼,便锁住了一生。他看着熟睡在怀中的她,在她眼睛印上轻轻一吻,这一刻,他是爱她的,没有任何犹疑。

深夜,她睁开眼,窗外一片漆黑,这是一个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晚上。

借着微弱的夜灯,她侧身看着身边这个睡着的男人,眉宇俊郎,嘴角挂着安心的微笑。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故事,但她已经成为了这个男人故事的一部分,她想,我应该是爱他的。

安拿起床头的照片,生日那天拍的。她站在林和峰的中间,三个人,大笑着。曾经,简单,又美好。

她静静凝视着照片中的两个男人,泪水无声滑落。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平日细微得可以被忽略的声响,此刻在这寂静的夜却显得特别洪亮。

她悄悄下床,收拾好不多的行李。

离火车出发还有一个小时。她坐在床前,盯着床上这个熟睡的男人看了许久,尔后俯身在他唇上刻下最后轻轻一吻。再见了,峰。

在火车开动的一刹那,峰突然醒来,身边没有人。此时手机收到一条短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夜微凉。这是一个漆黑的夜,依旧没有星星,依旧没有月亮。

她在深夜醒来,亲吻枕边爱人的脸,然后推开门,消失在无尽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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