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 :供认不讳
前文的第一个番外(已完结):如歌的快板
萨列里/莫扎特
已完结
海顿老师从宿醉中醒来,两张大脸悬在他枕边。
“他醒了!他醒了!!”李斯特尖叫。
“别推我,我又不瞎!”路德维希用力拨开李斯特。
海顿老师一头撞上床头板。
“耶稣啊。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路德维希翻了个白眼。
“你不如问问老师你自己是怎么进来的?算了,别费劲回忆了,你是爬窗子进来的。今天早上四点半,我和老师一起把你从窗台上扒拉进来的。”
这样啊。海顿心想,我在安东尼奥这里啊。
“那你们俩在这里干什么?安东尼奥让你们照顾我?”
路德维希点头。
李斯特疯狂摇头。
“我们有话和你说!海顿老师!我们要和你谈一谈!非常迫切!”
海顿塞住一边耳朵,脑袋痛得要命,“什么话题非要现在说?”
“你必须阻止他。”路德维希说。
“谁?”
“沃尔夫冈。”
“沃尔夫冈?他又怎么了?最近他都在乖乖练习,没出什么让你们老师头痛的事情吧?”
距离上一次沃尔夫冈在演出中公然胡言乱语,至少过去了半年(非常要命,家长协会的投诉信向雪片一样飞向了电视台)。半年时间,就算是萨列里也不能生气了。
海顿老师摸不着头脑。
“他是没有让老师头痛。”李斯特说。
“但他让我们非常头痛。”路德维希说。
“不只是头痛。”李斯特说。
“我的身心都受到了摧残。”路德维希说。
“我感觉自己再也不能成为一个身心健康的钢琴家了。”李斯特说。
海顿老师打断他,“年轻人,根本没有什么身心健康的钢琴家。你看看你们老师,你再看看你们老师的同事弗里德里克。要我说,你俩早就不太正常了。小弗朗兹,你到底谈了多少个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结婚?!”
李斯特想了想他的老师,又想了想弗里德里克,接着数了数他的女朋友,十只手指数不清楚,正要去拉路德维希的手,被路德维希一掌拍开。
“走开走开。”路德维希生气地抱怨,“就不能指望你,说话没有重点的家伙。”
海顿老师坐在床上,忍受着宿醉的头痛和学生们的聒噪。
“所以重点到底是什么?我今天还能不能起床了?安东尼奥做早饭了吗?”
“重点是,”路德维希沉着脸,“你不能让莫扎特再这么无所事事下去了,要不让让他赶紧出片,或者给他安排几场慈善演出吧。”
“这倒是奇怪了。”海顿老师惊讶道,“他工作不工作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他的版税早就够养三百个你们这样的这些小赔钱货了。就算他和你们老师打离婚官司,你们也不用担心,反正他俩没签婚前协议,小安东尼奥稳赚不赔。”
“很有关系。”路德维希坚定地说。
海顿老师瞪着路德维希。
半分钟后,他又转去瞪李斯特,发现年轻学生竟是相同的脸——痛苦中又隐藏着些许激动,但总的来说,最为一致的还是两人的黑眼圈。
“你们俩也喝酒到半夜了?”
“没有。”路德维希说。
“那你们干什么一副肾亏的样子?李斯特我倒是可以理解,小路德维希你终于出柜了?”
“喂!”李斯特抗议道。
“滚!”路德维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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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情要从沃尔夫冈三十五岁生日开始讲起。
当他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用耍赖和装傻终于说服萨列里不再和这个世界上永远不能灭绝的脏话一般见识,沃尔夫冈和萨列里的同事弗里德里克坐在蜡烛的阴影里,等着蛋糕切好送上来。
弗里德里克也是个钢琴教授,课室在萨列里隔壁,沃尔夫冈老去串门。他是个温和又虚弱的好人,有一位时髦过头的女朋友,完全和海顿老师猜测的不一样。
(海顿:小弗雷德看起来脾气很好,我本来还想把安东尼奥托付给他呢!气死我了!我就说这些钢琴家没有一个正常的!
沃尔夫冈:你可闭嘴吧,当心我跳起来打你膝盖。)
弗里德里克不住咳嗽,时不时用手帕擦拭嘴角。
沃尔夫冈说,“噢,我的朋友,您应该静养,我知道一处很好的地方,回头我就把地址抄给露西。说到露西,她又在赶稿子了吗?”
露西是个作家,偶尔会帮沃尔夫冈填两首曲子,十分先锋,非常前卫,很对沃尔夫冈的胃口。
弗里德里克文雅地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无论怎么说,健康很重要,我的朋友。”沃尔夫冈说。
通常情况下,“健康很重要”,并不像一句摇滚歌手会说的话。他们可能更热衷于永恒的寂静,痛苦的轮回,没完没了的死亡。
1960年早期摇滚乐成型至今,你大可尽管去欧美摇滚史里,尽情寻找那些热爱生活茁壮向上的摇滚歌手。
就算有,他们也已被开除了摇滚籍,无一例外。
是的,就是在说冷玩和马山芋。
“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我希望能够在葬礼上演奏你的歌。”弗里德里克轻描淡写地说,特别平静,就像讨论明天中午的午餐,“我会写在遗嘱里。”
沃尔夫冈从椅子上一蹦三尺高。
萨列里在屋子另一端远远望过来。
沃尔夫冈顾不得他丈夫不赞同的眼神,大声对弗里德里克嚷嚷嚷。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混账的话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要……我要骂你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没有人可以这么说!!”
弗里德里克垂着头。
直到萨列里穿过人群,“沃尔夫冈,你喝多了,吃点蛋糕吧。来吧,弗雷德。”
弗里德里克没有说话,好脾气地冲萨列里笑了笑。
萨列里把弗里德里克送上出租车。他的手还没离开车门上的把手,自己家敞开的窗户里,传来沃尔夫冈对着电话发疯的声音。
萨列里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思考到底自己是该推门进去,还是一把火把房子烧了。
露西正在赶稿,两个编辑蹲键盘旁边,虎视眈眈,一旦监测到打字速度低于80字/分,这对好心人便会轮番开始表演,坦露自己感到窒息,需要出一趟门,最好能在房梁上吊上一吊,如果上帝垂怜能把他们带走,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由是,等露西接起电话,女作家的口气不善到足以掀翻整个屋顶。
“快说!"
“露露露西!”
“说重点!”
“弗雷德不想活了!你得帮帮他!你知道他今天和我说了什么混账话吗!我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混蛋的话。”沃尔夫冈激动地说。
萨列里推了门进来,抱着臂靠着门板,看沃尔夫冈在起居室里蹦来蹦去。
壁炉的火烧得正旺,炉子底积着厚厚的灰,还有些抱怨信,事关沃尔夫冈为何如此混蛋,尚未完全在炉子里化成灰烬。
露西在电话那头疯狂敲字,和沃尔夫冈通话中不忘用眼神安//抚//躁///动的编辑。
“你管他干嘛?你就每天开开心心活着真好吗?那你搞个屁的摇滚?福音摇?”
沃尔夫冈的小灯泡“嘭”地亮了。
他顺着露西的话先思考了一番,福音摇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如何表达,用什么体///裁///表达,织体//选///什么最合适,梵///蒂///冈会不会发来投///诉信...一回头,看见正在暗中观察的萨列里,一脸“我知道你这个蠢货在想什么”。
他一哆嗦,赶紧丢开福音摇,极其实践可行性的探讨。
沃尔夫冈继续瞎指挥露西。
“你要多多关心他的精神世界!他是不是孤独了?寂寞了?不然你们还是结婚吧,然后生几个宝宝,这样可怜的弗雷德就会开心起来。”
隔着话筒,露西从鼻孔里重重地“呲”了一声。
“我可去你的吧,家庭婚恋大师。你以为人人都和安东尼奥一样,傻头傻脑就和你结婚了。你到底怎么骗他的,说给我听,我好写进剧本里。”
“胡扯!安东尼奥和我结婚是他人生最正确的选择!”沃尔夫冈心虚地看萨列里。“...起码是之一。”
萨列里沉着脸,对他的发言不置可否。
一个编辑死神敲丧//钟似地尖声报时,“十点了!”
“好好好好好好就收尾了。”沃尔夫冈听见露西说。“别闹了你。我忙着呢。”
“你要送他去疗养院。不如你们都去吧,权当度假了,我出钱。就算你们想在疗养院结婚也可以。”沃尔夫冈说。他有些焦灼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想了一想,决定还是补上一句,“结婚可好了!”
露西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喂!”
萨列里耸耸肩,擦着沃尔夫冈走进卧室里。
沃尔夫冈跺了跺脚,也追了进去。
“我说错了吗?我觉得一点也没错。”
萨列里不理他,从壁橱里翻出洗干净的床具,开始斯条慢理的套枕头。
“他怎么能不想活呢。我简直想不明白。”
沃尔夫冈坐在床上生闷气。
“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干。他要是精神没有寄托,完全可以把小路德维希和小弗朗兹接手过去,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欧洲开巡回演唱会了。每天早上醒过来,只有我们俩,没有等着吃早饭的臭学生,没有挂在窗台上的海顿,你想想,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莫扎特。”
萨列里轻声说,顺手移开一床毯子,“那也没有很美妙,你想多了。”
“!!!”
沃尔夫冈愤而反驳。“怎么不美妙了!你就是别扭!”
暖光灯下,萨列里站在床的另一边。
他双手一伸,巨大的白被单在空中铺展开来,又缓缓落下,把沃尔夫冈整个罩在里面。
被单下,萨列里握住沃尔夫冈的手。
“你真的想得太多了。和你的音符一样多。”
“也没有那么多!”沃尔夫冈嘟囔。
“闭嘴。我说多那就是多。”
“您不讲道理。我要闹了。”
沃尔夫冈在被单下刨坑。
萨列里把手从被单里抽出来,站在床边望天。
墙角有一只小小的蜘蛛,飞快地爬走了。
沃尔夫冈瓮声瓮气地说,“我就是不明白。”
萨列里叹了口气,“你不是不明白。”
沃尔夫冈伸出脑袋,披着被单坐在床上,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我看你是最近没事可做,闲得太厉害。”
萨列里说。“把被单套好。”
睡到半夜,“咚”地一声巨响。
沃尔夫冈觉得有有些冷,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却没能成功摊在他丈夫身上。
他睁着眼睛,努力在床上回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试探性地问,“安东尼奥?”
床下安东尼奥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和乱成一团的被褥搏斗,企图从中解脱,却被被单缠//得//越来越紧。
“你玩什么呢?”沃尔夫冈疑惑地说。
“这就是你套的被单,”萨列里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和你离婚。”
结果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们还是没有离婚。
沃尔夫冈亢奋了半晚上,这会儿醒不过来,赖在床上自称自己是一具可爱的尸///体。萨列里不管他可爱还是不可爱,拎着他的衣领,把他从车里一路拖到茱莉亚的琴房。
他的学生们正在比抛飞镖,输家晚上留下来打扫。两人的技术都不怎么样,十次有九次脱///靶,扔了半个钟头了,胜负至今难分。
李斯特指着偏到门上的飞镖哈哈大笑,“居然可以这么歪,路德维希你的眼睛是长在顶秃上了吗。”
路德维希不以为然,“得了吧,那是你刚刚扔的。我还没开始。”
李斯特不相信,凑近了去看。
萨列里站在门口掏钥匙。沃尔夫冈迷迷糊糊挂在他身上,等得不耐烦了,“好麻烦”,一脚踹在门上。
门开了。
路德维希站在门前。“早安。”
“早安,小弗朗兹呢?”萨列里说。
“这个吧。”路德维希幸灾乐祸地说,“如果还活着的话,大概粘在门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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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怕了。”李斯特说。
“但是又有点好笑。”路德维希说。
“从中我除了听出你俩可能练习时间不饱和,智商有些堪忧,根本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海顿老师坦言,“如果你们俩觉得沃尔夫冈成功了,你们也可以仿效他,当摇滚歌手出道,并且卖出白金专辑,那么我只能很坦诚又很坦诚地告诉你们两个事实,第一,你们俩作为职业音乐家比不上沃尔夫冈;第二,你俩唱歌都很难听。”
路德维希和李斯特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双双举起枕头,对着海顿老师一顿好抡。
“停停停停停。”海顿老师在攻击下尖叫,“太不像话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萨列里到底是怎么教学生的!!”
路德维希说,“中途///跑///路///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就是。”李斯特附和道,“我唱歌不难听!”
海顿老师一把夺过枕头,牢牢抱在胸口,“上帝啊,是你派这两个恶///魔来考验我的吗。”
“不要瞎想。”路德维希说。
“好好活着。”李斯特是活。
“其他先给我们把问题解决了。”
“你们说了半天,倒是说明白是什么问题啊!”海顿老师哭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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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列里把沃尔夫冈往琴椅上一掼。
路德维希和李斯特挨着钢琴站着。
“开始吧。”萨列里对学生们说。
“开始开始。”沃尔夫冈热烈鼓掌。
路德维希疯狂给李斯特递眼色让他先来。
李斯特不住翻白眼假装自己眼瞎。
如此往复三到四次,沃尔夫冈几乎又要睡着。萨列里老师咳嗽两声,学生们为之一振。
他亲自点名,“你俩合///奏吧。”
路德维希和李斯特咬咬牙,双双挪上自己的琴椅。
一个大///开///大///合,一个疯狂炫技。
进行到一半,弗里德里克静悄悄地走进来,冲萨列里点了点头,自己在旁边找了张凳子。
一曲终了,沃尔夫冈“啪啪啪啪”鼓掌,“这真是首好曲子啊,小伙子们。”他十分激动,“我感受到了暴风雨般的激情。”
萨列里说,“问题就在这里。”
弗里德里克说,“不不不不安东尼奥,也未必是一个问题。”
沃尔夫冈说,“到底是什么问题。”
路德维希和李斯特双双望天。
弗里德里克看了看萨列里。学生们退开一,老师们坐上了他们的位置。
他们把那首曲子重新弹了一次。
沃尔夫冈挠了挠脑袋,“啊哦,这是两首曲子了吧。”
李斯特说,“这绝对是路德维希的问题。”
路德维希说,“呸。荒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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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顿老师啧啧称道,“所以安东尼奥给沃尔夫冈找到的解闷方式就是盯着你们俩练琴?你们可以趁小安东尼奥不在玩牌呀。”
“没得玩。”李斯特说。
“非但没得玩。他还要给我们展示他疯狂的技巧。”路德维希说。
“就好像谁不知道他沃尔夫冈阿玛迪斯莫扎特是个要命的天才。”李斯特说。
“我很纳闷他到底什么时候练琴。”路德维希说。
“而且他一弹琴就欢天喜地的,再听两次我都想给路德维希买圣诞礼物,一定是疯了。我很纳闷,为什么沃尔夫冈还没有被摇滚圈扔出来。”李斯特说。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路德维希补充。
“最可怕的是他居然还要我们写练习曲。”李斯特说。
“喜气洋洋的双钢琴协奏曲。”路德维希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三楼琴房有一对情侣。”李斯特说。
“知道的都以为三楼琴房有一对基///佬。”路德维希说。
(海顿老师:啊,路德维希难道你不是?
路德维希:滚!!!!!!!!!!!)
“想想我都感觉痛苦。”李斯特说。
“有几次弗朗兹来看我们,他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路德维希说。
(海顿老师:为什么?因为看见你和小弗朗兹在谈恋爱?
李斯特:滚!!!!!!!!谁跟他那么没品!!
路德维希:闭嘴,去死。)
“沃尔夫冈简直不是人类,太残暴了,应该把他关起来。”李斯特说。
“这种无休止地滥///用///天赋简直就是对正常人的碾压。”路德维希说。
“当然这也不是最可恨的。”李斯特说。
“居然这还不是最可恨的?”海顿老师奇道。
“最可恨的是,他太亢奋了,简直精力旺盛。”路德维希说。
“大半夜的不睡觉,一早上起来琴架上乐谱码得比他个头还高。”李斯特说。
“穿了高跟鞋的个头。”路德维希补充。“我的身心都受到了摧残。”
“掀起来一看,什么体////裁///都有。”李斯特说。
“什么风格都有——虽然叫他弹起来都是一个德性。”路德维希说。
“我感觉自己要精分了。有时我以为我不是钢琴家而是个见鬼的花腔女高音。”
“而且你唱歌还不好听。”路德维希说。
“闭嘴。”
“有一天,老师终于回来了。”
“让人惊喜,我差点以为他爱上了隔壁的肖邦,每天都扎根在华丽大圆舞曲的小桌上。”李斯特说。
“他像上次一样和沃尔夫冈一起,让我们弹了一次双钢琴协奏曲。”路德维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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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列里和弗里德里克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沃尔夫冈为学生们充当指挥。
这次进行到一半时,露西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哇哦。”女作家啧啧称道,“我仿佛看见了两个女人在互扯头发,这是一首描写姑娘们日常打架的曲子吗?热闹得很。”
沃尔夫冈笑翻在钢琴后面。
“这是我的回旋曲。”弗里德里克亲昵说,“降e大调,你听过的,露西。”
“那不是首乡///村小调吗?”露西疑问。
“这个嘛。”沃尔夫冈爬起来,开开心心地坐在萨列里身边,安慰似的拍了拍萨列里放在腿上的手,“可能这乡///村里确实有两个活泼姑娘。”
萨列里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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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人。”路德维希抹着眼泪对海顿老师说,“太感人了。”
“我都想亲他一口。”李斯特说。
“他是不是兜售你们那套‘音乐家要有自己的风格,用不着老是模仿别人,走别人的路’的成///功///学怪论?”海顿老师试探着问。
李斯特做了个狂放不羁的表情,喜滋滋地说,“正是。”
“这不还是安东尼奥当年说他的那一套?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这话也不是安东尼奥自创的,纯粹是有一次他飞///机///晚///点在机///场坐了六个钟头,看完了机///场书店所有能买到的书,后来你们老师就成了一位成功学专家。”
海顿老师啧啧称道,“不过,这种道理他都找沃尔夫冈这种嬉///皮///士和你们讲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斯特“嗷”了一声。
路德维希面露难色。
年轻的钢琴学生们抱头痛哭,“老师!我们想玩耍啊!我们是正常的年轻小伙子!!莫扎特大师在这个年龄早就泡我们老师了啊!!对于天赋,神们自己也缄默无言,这不公平!!”
海顿老师耸耸肩,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去找早饭去了。
第四个月的时候,冬天来了。
经过沃尔夫冈百般折腾的李斯特收拾好行李,活像根本不怕冷似地,穿着自以为风流潇洒的大衣,跟着起码系着三条围巾的萨列里飞去华沙参加比赛。
沃尔夫冈攀着路德维希的肩膀,在机场大厅冲着李斯特大喊,“小弗朗兹,用你魔鬼一样让人窒息的技巧和神经病的气质打败他们哦!”
李斯特在安检闸机后面对他吼叫,“去你的魔鬼!我他妈是去演奏波兰舞曲!”
“不要怕,你要是没得奖。”沃尔夫冈不顾行人和狗仔冲他疯狂拍照,继续冲李斯特喊。
“那是这个比赛不适合你/你的水平实在太差。”路德维希在一边瞎起哄。
李斯特拖着登机箱飞快跑了。
萨列里冲沃尔夫冈和路德维希挥了挥手,也走了。
沃尔夫冈和路德维希勾肩搭背地往回走。
路德维希满怀希冀,“今天还练琴吗。”
沃尔夫冈十分豪气,双手一挥,“练什么琴,你老师都走了,我带你去喝酒!”
路德维希心中一喜,拽着他就往停车场跑。
结果,路德维希还没跑上两步,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阻力拽倒在地。回头一看,沃尔夫冈动也不动地正面朝下倒在地上,还紧紧拽着他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路德维希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大叫。
等沃尔夫冈再醒过来的时候,路德维希,舒伯特,弗里德里克,露西,达蓬特,歌德,都坐在他床的一边。海顿老师坐在另一边老泪纵横。
人太多了,他觉得自己热得要爆炸,还晕晕乎乎。
“这是要干什么?”他问他们。
声音从他嘴里出来的时候,就像连续唱了三天三夜的枪花,到最后终于唱不出来了,只好宣称,“我这是开了黑嗓。”
男士们面露难色,不知道如何向他陈述这个事实。
“你病了。”在场唯一的女士,露西直截了当地说。
海顿老师响亮地抽动了鼻子。
他看见弗里德里克身上穿的白色病员服,又费劲地想伸手看看自己穿的是不是和他一样。刚抬起手,又是一阵眩晕。
歌德与舒伯特窃窃私语,互相推搡了一阵后,歌德站了出来。
“沃尔夫冈,我为你写了一首诗,弗朗兹谱了曲。”
他穿着一身黑衣服,长长的衣拜垂着。
“不要说是写在我的墓碑上。”沃尔夫冈厉声友说,“我说不出弗雷德那样的混账话。我想活。我也不要什么安魂曲。走开。”
“你可以当这是首摇篮曲。”歌德坚持说,“弗朗兹。”
舒伯特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慢慢唱道:
“一切的山峰上,
是寂静,
一切的树梢中,
感不到
些微的风,
森林中众鸟无音,
等着吧,你不久,
也将得到安宁。”
沃尔夫冈睁大了眼睛。
“我不想死。”他看着弗雷德里克又说了一次,“我不想死,我刚刚结婚,我还有很多的音乐想写,还有,”他梗住了,说不出来了,却又坚持着,用气声重复了一次,“不管怎么说,至少都要活着。”
他又睡了过去。
第二次醒过来时沃尔夫冈感觉更加热,身体像在地狱里炙烤,大脑却像在冰海里沉潜。
他勉力往床边看,路德维希正坐在他身边读谱。
“小路德。”他艰难地说,“你老师回来了吗?”
就在路德维希飞快地转过头,抽动着嘴角,想要擦掉眼泪的时候,他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睡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长到足以做完一个回忆所有人生的梦,
父亲的领结;
姐姐的裙边;
第一次写的协奏曲;
古典乐像极光一样美丽的音符连绵成网;
黑色的斯坦威;
开往音乐节颠簸的巴士,海顿目瞪口呆地站在下面,任人推搡也没有移开目光;
露西与弗里德里克手拉手站着,念一首娟秀的思乡的诗;
还有路德维希与李斯特的双钢琴协奏曲,形若打架,却分明是场极美妙的角力,舒伯特为他们伴唱;
他想这人生真是美好,竟找不出一丝一毫遗憾,像雪白的鸽子扑打翅膀,蓝色的天空恍如水面。他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手和脚了,只有温柔的风轻拂过额头,于是某种东西便也消减了。他的心足以承受一次缺席,因此这故事才因此而更加完整。
他在心中默念着,你去爱吧,思念吧,苦恼吧,只要活着都是美丽的,都是充满爱和希望的,都是好的。
再见了。
愿在下一个由我们自己亲手重建的世间里,我们也能再度重逢。
沃尔夫冈第三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人扎醒的。
只是左手上很轻很轻的一点,本不应该吵醒他,但他却醒了。
一个护士正垂着头看他,露在口罩外面的美丽双眼冲他微笑了一下,带着某种愉悦的神情。
萨列里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新年的报纸。
未化的雪映在窗户的玻璃上,天很亮,房间里很暖。
沃尔夫冈静静地躺在那里。
在他的心里,在某种静谧的平面中,轻轻裂开一条小小细缝,酸涩的情绪极缓极缓地流了出来,最终汇成了一条温暖的河。
他在这河流的中间驻足,弧光落在水面上,虹一样的色彩,美丽而又易碎,就像生命本身,从来不能为人所真正掌握,又常常被庸人所造化。
他感到满足,因自己还活着而满足,因看见萨列里的脸而满足,因满足本身而满足。
那个护士退出去的时候,萨列里在被单下握住他的手。
“你还好?”萨列里问他。
他冲萨列里眨眨眼。
他想作曲。
他想唱歌。
他想弹窗户前面那台新买的钢琴。
他想给学生们写一万首奇奇怪怪的练习曲。
他想做一张新的摇滚专辑,把福音摇放在主打位置。
他想去欧洲开演唱会,带上萨列里。
他想再一次把家里的被单套得乱糟糟的。
他想爱。
他想活着。
“可是我就要死了。”他说。
萨列里愣了一下,眉头拧起,像极其厌恶这个事实一般,“你不会死的。”他说。
“这是真的。”沃尔夫冈说。
“医生没这么说。”
“我真的快死了。我能感觉得到。不信你去问海顿。”
萨列里看着他。
“算了。”沃尔夫冈悲伤地说,“你亲我一下吧,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萨列里抽开手,从椅子上伏了过来,在沃尔夫冈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继而站了起来,三步跨到房间门口,一把打开房门,把显然是蹲在门口的海顿、路德维希、弗里德里克、露西和歌德净数揪了进来。
沃尔夫冈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们。
萨列里为沃尔夫冈垫了两个枕头,让他靠在床上,好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然后,他掏出自己最喜欢的那把小刀,开始反反复复地擦拭。
“说吧。你们为什么要骗他?”
在这群损友笑得面红耳赤,几乎就要背过气去的时候,沃尔夫冈终于明白了。
“操!”
他说。
“我诅咒你们所有人!”
end
出场人物设定:
萨列里 职业音乐家 ,文中亦称作“安东尼奥/托尼”
莫扎特 摇滚乐队主唱 ,文中亦称作“沃尔夫冈”
海顿 摇滚乐队制作人
路德维希.贝多芬:钢琴学生1,文中亦称作“路德维希”
弗朗兹.舒伯特:钢琴学生2
歌德:剧本作者,损友
加斯曼:配乐导演
李斯特:钢琴学生3,文中亦称作“小弗朗兹”
弗里德里克: 钢琴教授,文中亦称作“肖邦”
露西:作家,笔名“乔治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