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村里凑钱重修了祠堂。回去参加庆典的时候,发现村里大多房子已经倒塌推平,只有几处是重修过的,孤零零的,也不是过去熟悉的泥墙青瓦,而是白墙白瓦。已经没人在那住了,只剩下一两户盖着棚子养鸡。这个熟悉的地方变得有点陌生,这个我童年想逃离的地方,现在却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曾经来支教的大学生跟我说,生在农村之家是你最大的幸运,我完全无法理解,作为小朋友的我心里有很多问号。在农村,所有作物的生命全周期,都有数不清的活,种子的储藏,翻地,除草,育苗或播种,施肥,浇水,除虫,收获,运输,摊晒,保存。各种各样的作物,稻子,玉米,花生,大豆,番薯,芋头,木薯,蔬菜等。还有各种各样的家务,煮饭,煮粥,熬猪食,挑水,烧热水,扫地等。
所以童年的想逃不是有受什么苦难,只是这种好像永不停歇的农务和家务让人疲累和厌倦,再加上多看了一点点书,就想到外面去。再加上哥哥已经先到了县里去读书,我看到的就是他不用干活了,放假回来,爸妈只让他干轻松的活。我也想到县里去读书,后来我也如愿了。
时间过去,年岁增长,就越来越理解那句话:生在农村之家是最大的幸运。因为现在每每回想起那童年,想到的都是快乐的事情,都是丰富而踏实的生活给予的滋养。
我第一件想起来的事,竟然是去偷邻村的枇杷。说来也是奇怪,别的村都有果树,黄皮,枇杷,桃子什么的,我们村却没什么果树。平日里根本吃不到什么水果,所以到了枇杷成熟的季节,看着别人村树上黄橙橙沉甸甸的枇杷,嘴里已经流出酸酸甜甜的口水。看着沉甸甸的枇杷日渐减少,别人吃得津津有味,一天晚上,终于忍不住,起了歹心。在晚上八点多,估摸着别人在吃饭的时候,我和妹妹到三五百米外的邻村去偷枇杷。我们蹑手蹑脚地来到种着枇杷的菜园子,菜园子就在那家人屋后。周围很静,除了蟋蟀叫,没有其他声音。左左右右确认了三回,应该不会有人过来。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菜园子的门,每一个轻微的响声在我耳朵里都像打鼓一样响,动一下,停一下,听一下。我艰难地爬上了树,妹妹在树下等。方便摘的果子都被摘过了,我伸手去够果子,却怎么也够不到,恨手不能加长。往上爬了一点,只摘到两支青黄的,不够熟。我只能继续往上爬。但是爬了一下,我又累又怕,只想赶紧再摘点,什么都好,所以随手去折。就在这时,一声怒意满满的声音响起,谁在偷果子。我心里一抖,拿果子的手一松,果子掉下地,另一只手也差点抓不稳,要掉下来。我赶紧抱住树,压低声音向树下喊,快跑。妹妹抓起地上的两支果子就跑,差点撞坏菜园子的门。我心狂跳,赶紧鼠溜下来,在那人还有两三米远的时候,还是跑掉了。我一路狂奔,很快追上了妹妹。回头看,那人好像没有追上来,只是在那里骂骂咧咧。我们一路跑回到了晒谷地。再看妹妹手上的枇杷,只是青黄的几颗。我们哈哈大笑,还是吃了,很酸,越吃口水越流。吃完了仰躺在晒谷地上,月亮还没升起来。
放风筝是有趣的。风筝不是买的,是自己糊的,每一种材料都要自己准备,然后制作。风筝的头最好用的是报纸,两版的页面折了裁成正方形,剩下的裁成条状做两条尾巴,有时不够就用用过的作业本补充。尾巴的长度一定要合适,不能头重脚轻或头轻脚重。尾巴长了要很大风才能飞起来,尾巴短了左摇右摆不稳定。只有合适的尾巴,飞起来才是协调的,优雅的,才能凭借好风上青云。做风筝骨的小竹条是自己削的,两条风筝骨一弯一直,成弓和箭模样贴在风筝头上。弯的风筝骨一定要削得薄且均匀,削得不够薄,张力过大,容易贴不稳崩出。削得不够均匀,飞起来总是往一边偏,像少了一只耳朵的人走路一样。或者摇头晃脑的,像听了摇滚一样。贴风筝,有人会用饭粒,有人会用木薯粉煮的糨糊,有人会用透明胶。放风筝的绳子,一般用两根缝衣服的线一道,因为缝衣服的线脆弱,容易断,但两根一起也还是容易断。想用不易断的线,有条件的会用鱼线,没条件的用化肥袋上拆下来尼龙线,一根根打结连起来,不求放得多高,一二十米就好。
如此这般,每一只制作出来的风筝都是命运不一的。有可能完全飞不起来的,有可能飞起来飞着飞着尾巴掉了的,有可能飞起来缠到了电线上,有可能飞起来绳子断了,当然也有能飞得稳稳的,看起来比山还高,那值得所有人的欢呼。能飞起来的风筝,就是好风筝,做风筝的人就会开心。我做的风筝倒是挺均衡的,也能优雅地飞起来,就是飞不高,因为绳子不够长。有时我想让它飞得更高,甚至想放开手里的尼龙绳,让它飘走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