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来上一盘清爽的蒜泥茄子,是很普通的家常菜,我很喜欢吃,不仅仅是因为好吃,更多的是这道菜对我有不一样的回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农村平常是吃不到鸡鸭鱼肉的,大概只有自家腌的咸菜常年出现在饭桌上。即便是到了夏天有了自己种的蔬菜,缺油少盐的,都几乎是水煮,为了不饿肚子,总能吃个锅碗盆碟底朝天也仅仅是为了吃饱,终归没有调动味蕾的冲动,而偶能吃上一次蒜泥茄子,不亚于一场隆重的典礼,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那时一家人吃干粮都是自家用大铁锅蒸的,一般五六天才蒸一次,还要赶上这次和的面不太多,或者面发的不太好,否则,是留不出空来蒸茄子的,这是天时;菜地里恰有几个同时成熟甚至有些老的茄子,再经过爷爷和父母的应允,这盛大的仪式才能开始。
从自家菜地里摘上五六七八个长长的紫茄子,用井拔凉水洗干净,每个茄子一批四瓣,根部连着,垛在蒸笼中央,周围挤挤压压地摆上干粮,母亲支起树枝,熊熊的火焰舔着锅底,风箱“吧嗒吧嗒”作响,不一会低矮的厨房便如仙境般烟气弥漫……
小孩子们就开始准备蒜泥了,那时没有现在这样的杂交大蒜,都是自家林荫小地里种的白蒜,那是一种以收获蒜薹为主的品种,蒜头蒜瓣都很小而且皮很薄,剥个蒜瓣,堪比头些天在电视上看的在大米粒上写字作画的米雕,好不容易,剥出了冰清玉洁的半小碗,接下来就是“发扬风格、相互谦让”的捣蒜环节,因为都知道我们家那个加工粗糙的蒜臼子,捣蒜时,蒜泥会飞溅到脸上,甚至眼里都是常事。每当这时,姐姐就会有诸如喂猪等“重要工作”,小弟是个鬼机灵,一看苗头不对,便拿根棍子,佯做赶鸡样,追着院子里的几只鸡,一溜烟奔出家门,不见人影了。都知道我爱吃蒜泥茄子,这“艰巨的任务”就由我汗泪交加地完成了……
掀开蒸笼,一股粮食和蔬菜混合的清香扑面而来,把蒸的软软的茄子盛在一个搪瓷盆子里,用筷子搅成丝缕状,稍放凉,加入蒜泥和醋,再用铁勺刮几勺油罐子底的油渣子,调和匀,蒜泥茄子就做好了。
该吃饭了,在过堂风的大门底下支好圆桌,中间是大盆的蒜泥茄子,旁边是新蒸的干粮,每人面前一碗“馏汤水”,这就是一家人一顿丰盛的午饭,因为有了蒜泥茄子,往往会多吃一个干粮,把菜吃个精光,最后还要把搪瓷盆子擦得锃亮。
因为吃蒜泥茄子,在我身上还有一件丢人的事,忘了是什么由头,是做得少,还是小弟太“霸道”平生第一次因为没吃到什么东西掉了眼泪,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一个家常菜做起来真有那么难吗?那个时代不会专门为蒸茄子而浪费柴火,不舍得再做一个汤,而全家人都喝如今看来不健康的“馏汤水”,看看角落里那个破败辣眼的蒜臼子,沾满灰尘经常见底的油罐子,过往艰难的日子历历在目,不能忘怀。
现在,不论是在饭店,还是在家里,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能随时吃到蒜泥茄子,但总是没有了原来的味道,是原料不正宗了,还是做法变了,抑或是脱离了艰难的日子,没有了小时候的气氛,也可能是越是容易得到东西就不会倍加珍惜了,或许只有在梦里,那种齿颊间鲜香辣、软糯滑的美好,才能牵引着我的思绪,充盈着岁月的余韵,在浮生里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