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来到一家西餐厅的包间坐下。李非把菜单交给小燕子，小燕子腼腆地说：“我跟着你们吃好啦！”

    李非却很坚决：“一定要你点。”小燕子只好作罢。

    罗恒也坐立不安：“李总，这样的日子，您和宁小姐约会，我们……”

    李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工作餐。”

    “哦。”罗恒不敢多言，在小燕子递过来的菜单上随意勾选了一下，递给了宁可。

    铺着白色格子布的餐桌上插着几枝玫瑰花，水晶瓶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辉。李非照旧把牛排切好了端给宁可。

    吃得差不多了，李非才开口：“罗恒，以后我们公司员工管理方面跟社保局的对接可全靠小燕子了，你要多向她请教。宁可呢，会在公司人员的到位前帮我们做些行政、人事方面的事情，工作方面你也要多跟她沟通。还有，忙完明天的招聘会，罗恒你后天不用上班了，帮她俩把家搬一下。小燕子上班没时间，你多帮一下。”罗恒一一应着。

    吃完饭先送宁可和小燕子回家。路上，李非反复叮咛她俩注意安全，“我第一次到你们住的地方，就感觉很不好，太不安全了，好在还有一两天就搬家，一定锁好门。”

    “我们住了很久啦从来没出过问题，你太小心了！”宁可满不在乎。

    “可是我现在离你们远了，心里很不安。”李非的话让宁可心里暖暖的。

    “小燕子，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关心我们了，马上就娇气起来。”宁可调笑道。

    “别个是真的关心你，”小燕子说，“咱们那个小区黑漆漆的，楼道也是，感觉确实比较糟糕。我是住习惯了懒得去改变。”

    “不过，李总，我的那份房租，还是要给你的哈！”小燕子认真地说。

    “我打算把公司人事方面与社保局对接的所有工作都‘外包’给你，你还要付房租吗？”李非反问。

    “呃……那算是朋友间帮忙嘛！”

    “长期的就是工作了。不要推让，你不嫌弃这点待遇太少就好。”

    “怎么会——好吧！”小燕子想了想说，“还是要感谢你啊，离单位这么近，房子又好。”

    宁可却总觉得俩人在“演戏”。回到家，宁可一本正经地说道：“小燕子，我要跟你‘算账’。”

    “好嘛，算撒！”小燕子底气十足。

    “第一，你泄露我的购物车信息；第二，你未经我同意退房换房。”

    “我只有一个解释：你该嫁人了！”说完小燕子就大笑起来，“而且，我上班那么近，过了马路就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房子的事情，就算为了我嘛！关于购物车，哈哈，李非一说我就答应了，我偷偷地一条一条地把链接发给他，好辛苦的！就是想看看你得到心心念念的东西有多开心嘛！”

    “嗯，是开心，可是还是有些不安。我不习惯欠别人的。这礼物太重了，我刚才看了看我购物车一万七千多块钱呢！再加上房租，你真的是把我卖掉了！”

    “就是卖掉，那又如何？赶紧以身相许吧！”小燕子诡计得逞，开心得不得了。宁可气急，扑上去挠她，两人闹做一团。

    第二天一早，宁可换上了职业套裙，加上一头清爽短发，看起来蛮像回事，“宁主管好！请您用餐——”小燕子端出两碗热辣辣的小面。

    俩人吃过早饭后下楼，车子已停在楼下。

    罗恒第一次看见穿职业装的宁可，忍不住夸赞道：“宁小姐，您看起来像女强人！”

    宁可苦笑，多年以前混迹广告界的时候，可不就是女强人吗？

    招聘会上人很多。一些稚嫩迷茫的面孔，皱着眉头与一些四五十岁的大叔挤在一起，时而焦躁，时而突然惊醒一般恢复优雅的面貌，宁可直感叹时光之快。仿佛昨天自己还混在那些稚嫩迷茫的面孔里，今天就坐在了自己曾经羡慕的座位上。

    两人忙了一上午，收了一大纸箱简历。中午，齐娜袅娜地飘来，把三份精致的盒饭、一盒寿司、一盒甜点、三杯咖啡放到罗恒和宁可面前：“先生、小姐，你们的外卖来了，请慢用。”

    罗恒很开心，也回了一句：“谢谢美丽的外卖小姐姐。”

    宁可笑道：“谢谢你，太丰盛了，你吃过了吗？”

    齐娜回道：“任务完成，马上去吃。”罗恒的脸上现出一丝失落。

    齐娜刚走，小燕子拎着一袋削好的橙子走来，“听说午饭准备好了，我丢下工作就跑来了！”又看了一眼盒饭，“耶！米师傅的！他家的饭弹牙，特别好吃！”三人边吃边聊，中间又收了一份简历——一个从偏远乡镇赶过来的女孩，鼻尖上还冒着汗珠，解释自己没有赶上早班车，所以晚了，恳求务必收下简历。

    女孩名叫江竹青，应届毕业生，学会计的。宁可跟她聊了几句，印象不错。

    待女孩走后，宁可对小燕子说：“有点像当年的你。单纯，可爱。”

    “现在的我还不是依然单纯可爱！”小燕子脸上带着一丝骄傲。

    “大姐，奔三的人，只有’单蠢’，没有’单纯’！”

    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不要忘记给小斌送作业。”

    天！后天就要开学了，自己把这茬给忘了！

    “我真忘了！”

    “楼下等你。”

    宁可跟俩人打了招呼，匆匆下楼。

    李非一袭黑色风衣，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正看着她笑。“我做你的秘书，合格不？”

    “哎呀，谢谢你，耽误小斌开学就坏了！我还得给他讲题呢，有几处错误。可是，也得明天了，下午还得在这里守着呀！”

    李非双手搭在宁可肩上，“不用，罗恒盯着就行了，我陪你送作业去。不过你怎么谢我？”

    宁可仰起头，薄薄的阳光照耀着李非的脸，闪着迷人的光泽。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沿着阳光的指引，将自己的唇轻轻贴在那英俊的脸颊上，一丝淡香沿着鼻腔侵入身体，一秒，两秒……竟不舍得挪开……

    李非有片刻的失神。这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宁可吧，她终究是又回来了。

    他心潮澎湃，双臂环住宁可的腰，听到肩头传来一句耳语：“你真是一头迷人的怪兽。”

    “怪兽是你的。”

    幸福从心间溢出，湿润了宁可的眼眶。

    去住处取作业、送作业、讲题……两人踏上返程已近四点钟。

    “我去帮你搬家。”李非突然说。

    “现在？”

    “不想等到明天了。”

    路上，宁可盯着李非看了好久，说道：“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职场精英。”

    “哦？”李非讶然，“我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评价。”

    “你一点都不敬业，很偷懒。”宁可觉得李非被自己分了心，很怕耽误他的前程，毕竟他是休养了一段时间重入职场，凡事马虎不得。“而且……你不要为了我影响工作。”

    “嗯——”李非迟疑了一下，“我这两天的确不那么敬业，你不搬到我身边，我的心就一直不能安定。所以……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会努力工作的，而且，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这么自信？”

    “那个，我手里有一把‘尚方宝剑’。”

    “什么？”

    “那次出事，董事长一直很自责。哦，对了，董事长是我亲舅舅。他给我百分之五的股份，加上之前的百分之三，我不工作都没关系的。我只是怕自己再休养就废了，才申请来西南。”

    “舅舅？”不知怎的，宁可心中一动，“你爸呢？”

    李非望向宁可，发现她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顿时不自在起来。“我爸跟我妈离婚，把公司丢给舅舅，然后失踪了。”

    宁可不说话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她内心翻腾着。

    告诉她自己的“家底”，本是想让她安心，但现在，李非却有些忐忑。

    到了福安小区，李非下车牵起宁可的手上楼。宁可低头跟在后面，一路沉默。

    进门后，宁可淡淡地说道：“你先在客厅休息一下吧。”转身进了卧室闭上门。

    在低矮的沙发上坐下，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李非眉头紧皱，心事重重。打开微信，找到代伟：“你是不是把我家的情况告诉宁可了？我舅舅，我爸爸，上海的公司。”

    回复很快：“十年前她就知道了。”

    “你答应保密的！”

    “你爸爸出走的事情我没说。而且我也没告诉别人啊，宁可不是别人，对她我从来没有秘密，你知道的。”又加了一句：“不像你。”

    握着手机，仰靠在沙发背上，怔怔地望着紧闭的卧室门，李非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

    宁可倚在房门上，脑中飞快闪现着一些画面：同学聚会上满含笑意的凝望，返程车上关切的眼神，边角磨损的《修恋》……“不，我们……已经很久了，太久了……”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宁可打开手机，找出与李青的聊天记录。

    “你有没有讨厌我，恨我？”

    “说什么呢，我没那么幼稚，奔三的人了。”

    “那么，我可以幼稚一下吗？”

    “？”

    “当年，你为什么对吴文帆那么好？借笔记给他？借钱给他？明知道我很讨厌他。”

    ……

    “宁可，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吗？”

    “哈哈，好吧，你还真是幼稚，我可是成年人，不能陪你幼稚啦（龇牙笑）”

    “代伟跟我说，大一寒假聚会，我喝多了，抱住你，被你甩开了，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宁可，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我高三一整年，每日一哭，没有得抑郁症而且顺利考上大学，如同孙猴子在炼丹炉里修炼七七四十九天，自此一劫，功力倍增，独自游遍大江南北，写书拍剧，逍遥快活。其实是得感谢你的（龇牙笑）”

    ……

    又打开跟代伟的聊天窗口。

    “小姐，你又怎么了？”

    “昨晚李青突然跟我联系，说了些过去的事情。我感觉心结都打开了，可以扔掉包袱，轻装前行（愉快）”

    “什么包袱？李青是你的包袱？”

    “过去，想起来就难过。一切说清楚了，便都无所谓了。开始新的生活。”

    “和老友一起从十二点喝到凌晨三点，疯狂吧？”

    “谁？”

    “老同学。”

    “哪来的老同学，看着是男人的手啊，陪你过情人节？”

    “（龇牙笑）是，不错吧？你也来吧！”

    “你真的放下了？如果李青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样？”

    “不会怎样，想开了。再无波澜。”

    “你们俩，挺可惜的。”

    “你不是李非的说客吗？怎么改旗易帜了？”

    “你决定接受李非了吗？”

    “他挺好的，我也需要有新的生活了吧，只是，不知道李非到底怎么想的，我总觉得，他对我那么好，有些奇怪。”

    ……

    锁掉屏幕，宁可紧紧握着手机，眼眶通红。敲门声响起。她木然地把身子挪到一边。李非推门而入，拥她入怀。继而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宁可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呼吸。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大颗大颗的水滴打在宁可头发上……答案了然。

    李非——或者李青——不敢松手，心揪成一团，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真的无法太再次失去她了。

    “我帮你搬家吧。”良久，李非轻轻地说。

    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宁可低着头，一字一顿地说：“你在安排我。从一开始，就是你的安排。”声音清冷，遥远而陌生。“你走吧，我自己待会儿。”

    李非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铃声响起，罗恒来电：“李总，总部那边来电说林总已经下飞机，大约半小时后到公司。”

    “她来做什么？”

    “说是总部安排的，具体没说。”

    “待多久？”

    “没说。”

    身后，卧室的门轻轻关闭。李非颓然坐到沙发上，双手紧紧抓着头发。她已不再是那个小女孩，只要拉起她的手，便乖乖跟着走。

    手机铃声又起。“晓菲”二字映入眼中。

    “你在哪里？怎么不在公司？”急火火的声音。

    “是你来了？今天周六，我休息。”李非有些惊讶。

    “哥——”晓菲换了娇柔的语调，“周六就可以不见我？都好几年没见你了！从你出事后都一直没有见过你了，我爸不让我回来……你前台说你也不在公寓，到底在哪里？”

    “在公司等我。我马上到。”李非很无奈。随即拨通小燕子的电话：“小燕子，能马上回家陪陪宁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