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百三十岁那年,爱上了一个男人。当时我不过是一只刚开灵智的小白兔,踩到猎人的夹子后被一个男孩救下。猎人执意要拿我果腹,男孩倔强,死活不准,我就在他的怀里,看着他被打到鲜血染红了麻衣。猎人走后,他捧着我,傻笑说,小白兔,还是黑衣服好,不怕脏。
从此我只披黑袍。
我一百五十岁那年,被送进月宫,当做全族的希望来培养。可惜,我成神后的第一件事,却是以权谋私,找到当年的那两个凡人。在杀了他们之后,我流落虚空,沦为妖魔。
虚空之中,有人问我,玉兔大人,你要杀到哪里才肯罢休?
我从没有回答他们,正如我从不曾停下脚步。
直至如今,我眼中只有天下无敌,没有儿女情长。一路走来我扫荡宇内,最终在一条银河前停下,那里有个男人站在岸边,手中是九齿钉耙,身后是八万天兵,我跟他打了一场架,输了,代价是永远留在这里守护。
我问他,天蓬,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只要活着,不论是否被困在银河,这天下地下都不会太平。 天蓬淡淡说,留你在这里卖命,是让你明白保护好一个东西的难处。只有这样,你才会懂得战争带来的痛苦,你才会后悔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我看着面无表情的天蓬,心下凄然。
当年的男孩终于成长为一天一地的英雄了,却早已忘了我。我想这就是成神的好处吧,他扛起钉耙,从此尽忠尽责,无情无欲,永远去为天下苍生洒一腔热血,再记不得一只懵懂的兔子。
如果神仙允许有爱情,我会在当时告诉他,说天蓬你错了,我懂得征服的难处,更懂得相思的痛苦。我玉兔后悔过,是后悔我杀了凡人被流放,才与你分离这么久。
我是玉兔精,玉兔一族五百年通灵,一千年化人,以心地善良享誉三界。我化人那年被当做旷古天才,可惜同年我便杀死了两个凡人,从此被流放到虚空最遥远的星球。从那天起我不懂守护,只会征服,在我的身后,无数生灵曾跪拜在我的神像前。
这就是我的一千六百岁生日,我曾想送给自己三界中最强大的宝物,银河。却只是因为我的身后没有河流,只有焦土。可这一夜,有个男人把我送给银河,我没有反抗。
我在银河上舀过三两世界水,里面掺七情六欲,传说喝下世界水的人,能转瞬历经人世悲欢,回味过后已是泪流满面。我喝下三两,无色无味,不悲不喜。银河上的天兵都知道,新来了一个女人,能把银河水当酒喝,这个女人无情。
很多年以前,我遇见过一个叫金蝉子的和尚,他告诉我,世界上了除了白痴,绝不会有人做到真正的无情,说不悲不喜,都是笑话,连和尚不也是想求一轮圆光。六道之内,都是畜生,畜生都有欲望,谁也不用抬举谁。
当时我很想杀了这个和尚,但他佛法无边,最终笑呵呵离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没有后悔。这次他没有死在我的手下,总会死在别人的手上,毕竟心里有那种想法的人,终有一天会走上神魔不容的地步。
第二次遇见金蝉子,是在银河岸上,他提九环锡杖,一身白袍破破烂烂,显得落魄不堪,他见到我,问你不是虚空中那只自称永不停留的玉兔精吗?怎么在这里停下了? 我告诉他,我输给了一个用九齿钉耙的男人。
金蝉子舀了一壶世界水,喝一口,摇头离去,落魄背影传来他的话:玉兔,咱们是一种人。我有我的佛法,你有你的战争,谁也不会放弃追寻心中的那方世界。既然你不是一个会停下来的人,那我希望你是因为这里的什么东西才留下来,而不是认输。
他说这句话时,我想起天蓬对我的承诺,他说你放心,我不会永远让你留在这里的。等世上再没有妖魔,我就送你这一条银河。 我说好。
如果你已经忘了,那重来也好,如果你已经不能再送我一个拥抱,那银河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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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茶嚼花, 故事真的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