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火车上遇见那个原来是流浪汉的人的,他和我说,他年轻的时候,没什么事干,抱着一颗浪子的心,就去流浪了一年多,嘴里叨咕着hasaki……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又回了家,找个薪资微薄的工作了此余生。
他跟我说,他挺喜欢现在的日子,安稳,没什么波澜。
我听着犯困,夜半了,后座的阿姨打起了呼噜,天雷一般。我嘟囔了一句,说,这呼噜跟打雷似的。
那人眼睛一亮,说,说起打雷,他去流浪那时候,有一天啊……
话说到这,我蹭着墙立起身子,挤了挤迷迷糊糊的眼睛,管他是真是假,就寻思着,这没准是个好故事。
什么月份他记不清了,就记得还是个冬天,他从他落脚的那个城里出去,走到一个村子的时候时候约莫是下午三两点钟的光景。远远的看见这个村子,就像画里似的,小小的山村,青烟缭绕,靠着一座墙一样的大山,像是遗落在雪原上的一横墨迹。
他进了村子,寻思找个落脚的地方,四下寻觅着,就进了一个土地庙,庙里的一群喜鹊被他吓得扑棱棱飞上房梁。庙里没人,这是当然,没谁大冬天上庙里待着来,何况还是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小庙。一尊泥塑的土地爷憨态可掬的坐在庙中间,脑袋上挂满了蜘蛛网,再往上,能看见房梁模糊的轮廓,再就是一片漆黑。
他和我说,他看见这光景,想想也不错,好歹是个有檐的屋子,比大桥底下强不少,冷还是冷,倒是早习惯了,生堆火,就暖和了。
从这庙往外面望去,能看见远处的城市烟雾里模糊的轮廓。他想,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有一点想家了,他和我说,他那会儿就是莫名其妙的想家,看着外面的炊烟,想想,每一缕炊烟下面的人家,想起自己家里,虽然人不多,但,好歹也有那么一两个亲人。
太阳快落山了,他捡回一捆子柴火,带来的几口干粮够今天晚上填肚子了。
火生起来了,他听见远处的天边上传来低沉的,轰隆轰隆的雷声。他有点困,脑袋迷迷糊糊的,心想,这时节,大冬天的咋还打雷了。
他听出来,雷声越来越近了,好像自己脑袋瓜子顶上要有一场倾盆大雨,他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咔嚓一声炸雷,眼前一白,脑子也跟着一片空白,就寻思着,自己也没造什么孽,咋就让雷劈了。
一激灵,眼前还是那个破庙,刚才眼前那一白,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白日梦。他摸着自己身上脏乱的衣服,还行,自己没什么破损,这雷没劈到自己。
就在他缓神这功夫,一火球,锅碗瓢盆的盆那么大,噼里啪啦的,带着一道尾迹,从北方的门框子上面绕下来,在他身前三五步的半空中移来移去。他说,他这会儿都呆了,感觉自己出了一身透汗,咯吱窝后背大腿上止不住的痒,又不敢去挠。
那火球在他脸前一顿,呼的一声,他感觉是有那么呼的一声,旋上房梁去,砰地一声炸了。
他眼前一白,啥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一个激灵坐起来,身上汗都透了,第一眼看见自己脚前面几步的地方,好像就那火球飞上去的地方,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只蜘蛛,锅碗瓢盆的锅那么大,灰色的身体上遍布着纤长的刚毛,肚子开了一个窟窿,里面什么样子他也没敢去细看。
抬头,他这才发觉自己换了地方,那破庙没了,他坐在一间颓圮的红砖平房里,这房子四面墙都在,就是房顶所剩无几,黑黝黝的木头架子像是断肢上的残骨。
说到这,他咂了咂嘴,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烟,刚叼上,我哎了一声,这车厢里不让抽烟,他说忘了,说到这,想点支烟,要不我等他一会儿,他抽完了再回来说。
我说,你这事都快说完了,哪有这么吊人胃口的,赶紧说,说完了你把这一盒都抽完也没人管你。他瞅了我一会儿,把烟拿下来,跟烟盒和打火机摞在一起排在桌子上。
“我从那个房子里出来,发现这就在我家后身,就是我家楼底下的那片拆迁区里的一个全是蜘蛛网的破房子,什么他妈的村子什么他妈的土地庙,全他妈是扯蛋。”
然后他拿起烟盒打火机,又叼上那根烟,走了出去。
下车的时候我也没看见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