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李给的故事
挥着手看着那辆蓝白相间的客车走远,李给心中骤然升起的一丝酸楚,裂开了,就像他在异国他乡向李龙和家人拜年时一样。今年他过了人生第一个不在家的大年三十,没有母亲煲的老母鸡汤,没有奶奶战战巍巍递过来的压岁钱,他也就这样靠着座椅,糊里糊涂地将自己喝醉。度过的九十一天的时间里,只有两个夜晚让他不想干任何事情,只想喝醉了,便睡着了。
闷热的天气,潮湿的空气,折腾一天疲惫的身体,李给站在巴车启动的位置愣住了,李龙的背影对他来说是一种愧疚,却也是躲藏的解脱,李给也怀疑自己是否有稍微的暗喜,在他真正投入到新环境的那一刻,他总算可以不再把那副面具藏在身后了。
那天,没有一丝阴凉,一点都没有。云朵都像是嵌在天空一样,死活都不肯挪步。李给不认识路也不认识人,凭着记忆走回了13栋,擦着7栋而过。尖锐的蝉鸣催着李给拔腿就跑,跨过七栋和13栋之间的花坛时,一个拉着行李箱穿着蓝绿色碎花裙,踩着小布鞋的女孩和他对视了一眼。李给用着厚实的巴掌捶着我的肩跟我说,“我虽然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但是那一眼我真的到现在都还记得,她还冲我笑来着,我当时就已经想好了未来我们孩子的名字了,你看她碎花长裙,小布鞋,我们孩子就叫李碎鞋。”我也不愿搭理他,他总是这样,每当我问到一些让他难过的事情,他就会装傻。我大概知道了,后来那个女孩应该也会穿着碎花裙在他最无虑的时候,给了他最美好的回忆,美到让他不敢有任何回想。
李给跑回宿舍时,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还没拿到空调遥控器的李给,马上就扒光了自己,跑到盥洗室冲凉。仿佛是一盆放在茅房隔壁的老坛酸菜重见天日一般,李给身上每一个毛孔每一根体毛都在放肆地释放自己一天积累下来的汗馊味,瞬间的清爽连头疼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李给换上干净内裤把毛巾横挂在肩上,一边挠着不太光亮的大腿,一边左手挎着大红色的脸盆哼着许嵩的某一首歌,光不出溜地在走廊上散发着自己的男性魅力,走到门口时,撩了撩刚洗干净的刘海,然后轻轻地将刘海甩向左边,右手缓慢地举起,靠向铁门中指首先接触到门把,紧随其后是食指和无名指,直到整个手掌贴在了门上,然后缓缓发力推开铁门,一气呵成,“嗯?”李给第一下没有推开,于是加了些力道,铁门还是纹丝不动。“卧槽?不是吧,锁上了?去你大爷的。”李给大学第一句脏话,来自红内裤搭配人字拖的2014最潮清凉look。那一刻李给感觉自己突然进入了冬季,寒风阵阵吹得他腿毛都竖起来了,不过他还是十分镇定和冷静地分析着当前局势,就跟四年后他在宿舍做饭差点把宿舍烧了之后一样,慌乱而冷静。李给首先窜回盥洗室,把换下来的衣服又给穿上,三点一线全给遮上了。李给对自己的灵活应对十分满意,他一路挨个敲门直到走廊的另一头才有人给他开门,李给十分得体地向学长询问如何处理当前的麻烦,用词妥当,礼貌而谦虚,不卑不亢,虽然学长跟他解释了去跟楼下宿管借钥匙就能解决的事情,但李给还是对学长疑惑而怪异的眼神感到不解。“我这么得体又优雅的询问,他当时眼神太不友好了,神神叨叨地看着我。”李给忿忿地说。我也不愿意告诉他,一个正常男性看到一个身穿着湿透的白体桖和半脚裤,三点呼之欲出的同性左手挎着大红脸盆,右手拎着内裤,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地敲开了自己的门时,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