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像一颗糖果,我千方百计寻来一张糖纸,将它包裹起来,打开,又包裹起来。我时常去偷偷看它,仔细思索它是否也在偷偷看我。
在我的周围有许许多多双眼睛,黑色的瞳仁里倒映出我伸展着手好奇张望的模样。它们的眼神是轻和的,像森林里驯鹿吮过的小溪,自兀自的流经过。
我的大部分的世界是白色的,各种层次的白。我所看见的笑容也是,淡淡的,浅浅的,好像海绵很用力才挤出来的一点。白色出现的频率阴晴不定,雨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灰色,黑夜也是。我皱起眉毛,不太喜欢这些不速之客,却也拿它们无可奈何。
暮色氤氲的一刻,四合熔金的晚霞从很遥远的地方带来问候。它们和插进我身体里数根透明软管流动的液体,色彩很像。呢喃的言语总是会宽容地解答我的困惑,是那些来自黄昏的云彩在须臾里暂住我的身体,就一小会儿,不用害怕,它们会消失,哦,也不必担心,它们会回来的。那些言语很郑重地承诺,对我或更像是对它们自己,一定会回来的,在第二天,同一个时刻。
“是洞,风从那里来的。”
我指向了被风吹起白格子布条。
“那是窗户。”那双手摸了摸我的头,“那是这房间的眼睛,这样,它就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柔软的,带有温度的手,我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它们。
“我的眼睛。”我指向了我的脸。圆的,湿润的,凉凉的,又有点温热。
“不可以,孩子。”
“那是你的眼睛,不可以把它们拿出来。”
“可它们困、在我脸上、洞里、它们、难受。”
“那是它们的家啊,它们一直待在那。”
“我、一直、这里,这里也、我、家?”
言语进行了它的停顿与沉默,可是它还是很耐心地回答:“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只是暂时地在这里,就像小鹿跑到溪旁喝水,它终要回家。”
“外面、家。”我很认真地点头。
那天,在看不见白色的时间里,我站上了这间房的眼睛,扯断了所有的管子,放出了停留在我身体里的晚霞,走进了风来自的洞里,奔向那个我一直聆听的童话……小鹿终会回家。
……
……
“——哔——哔——”
“——抢救无效——”
“——患者久木死亡。——”
嘿,小孩。
……
……
我想你了。
文/染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