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下了晚自习,一个学生默默地等在最后。其他同学都离开了,他跟在我的身后,欲言又止。看他的样子,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说。
“来我办公室吧!”
那天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没有晚自习,我关上门,让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柔声细语地问道,“你怎么了?”
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似乎在做思想斗争。站起来,又坐下。我能够感觉到他内心的焦灼,脸上布满了难以言说的痛苦。我没有逼她,从抽屉里拿了一根棒棒糖给他,“来,吃糖!”
他接过棒棒糖,稍微放松了点。
我坐回办公桌前,也拿出一颗糖,撕了包装纸,将糖放在嘴里。“嗯,甜!”
我知道他既然来找我了,就是信任我。我要给他点时间,如果他最后决定不说我也不会追问。
他看到我在吃糖,也慢慢地剥掉糖纸,将棒棒糖含在嘴里。
“甜吧?”
“嗯”
“老师,我想请您帮我个忙。”终于,他还是鼓起勇气说了。我向他点点头,微笑道,“只要我能做的,都没问题!”
他说,“老师,最近我估计要请一个星期的假,我要去看医生......”
我的脑海里瞬间晃过他最近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异样!也没有听到其他学生说他怎么了。他的身体挺健康的,因为这一个月以来,我都看到他在田径场跑步。有一次我还号召其他同学向他学习,多运动,强健体魄才能更好地学习。
诧异在我心里一闪而过。我没有表现出惊讶,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接着说。
“我生病了。医生说是很严重的抑郁症。这两三个月以来,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很难受,很孤独。我明明就是在人群中,周围明明有那么多的老师和同学,但是我就是经常莫名地感到孤独,感到难受。白天还好,我强迫自己融入到同学和朋友中去,和他们吃喝打闹,努力让自己和他们一样。”
“但是一放学回家,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不愿意见到别人,我要在封闭的房间里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全感。时间长了之后,我又陷入到深深的孤寂中去。那种孤寂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很久以来,我睡觉都不敢关灯。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忍不住胡思乱想,眼泪就忍不住哗哗地流下来。”
“老师,我知道我生病了。我告诉妈妈,她说我是累了,让我好好休息。”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当看到呼啸而来的车子,我内心深处就有一种冲动,想要撞过去;走到楼上看到下面的水泥地,我就想掉下去;走到河边,也想要跳下去。”
学生说道这里,我的冷汗就下来了。眼前这个一米八的大男生,让我怎么都不能把他和抑郁症联系起来。看到他此时倾述的状态,我知道是真的。他信任我,要将心里压抑很久的想法都倾吐出来。也许,他把那些深深压在心头的感受倒出来之后,会好一点。
我站起来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他感激地接过,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后来,我妈妈也感觉到不对劲。因为在家里我才能撕下面具,表现出真实的自我。我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感觉到浑身没有力气,而且特别容易悲观。不管看到什么事情,总是去想坏的方面。我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把妈妈吓着了。她带我去看医生,医生建议做一个体检。但是体检结果却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后来,我在网上找了一个著名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了解到我的真实情况后,告诉我,我得了抑郁症。”
“我妈妈还不信,又带我去医学院看了心理医生,最终才确诊。医生建议我多运动,遇到事情多想好的方面,多和朋友们交流。后来我就开始跑步,跑步的时候我要稍微好一点,但是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思绪又乱了。”
“我不敢和同学朋友说真实情况,只能找您说一说。”
我说,“你要我帮你什么呢?”
他看着我,说道,“老师,我就是想找您聊聊,这样我心里好受多了。”
我知道如果没有专业的心理排解疏导,他这个病情很难缓解。“要不,老师让学校的心理老师帮助你?”
他的眼神有点不自然,我连忙安慰道,“学校心理老师赵老师是我的朋友,她是专业的,她会好好地帮助你的。你放心,赵老师是绝对不会把你的情况说出去的。学校六楼有一间专门的心理咨询师,里面的环境很好,很安静,会让你感觉到舒适的。”
听我这么说,他紧张的表情稍微好了点,但还是有些不可捉摸的神色。
“这样,你的这个情况,老师会替你保密的。从今往后,只要你心里难受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愿意听你说。等你哪天愿意去见赵老师了,你跟我说,我陪你。”
这样说了之后,他才彻底放松下来。“谢谢你,老师。跟您说了这么多,我轻松多了。我想先向您请一个周的假,妈妈陪我去上海看一个心理医生。那个心理医生是妈妈的同学,听说在治疗抑郁症方面很有方法。如果一个周之后回来,我还需要的话,我就再来找您。”
听他这么说,我知道他内心深处对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有戒备,生怕别人知道了他的情况,给他别样的眼神。这一个骄傲又敏感的学生,不需要别人特别的对待。
“好,老师答应你!”
窗外的校园此时安静极了,我关上办公室的门,陪他走出校园。晚风吹拂花花草草,带来若有若无的香味。他轻轻地深吸一口气,呼出浊气,似乎好多了。
我对他说,“抑郁症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要像个英雄一样去战胜它。老师之前也有一个学生得了比你严重得多的抑郁症,后来还不是好了,还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老师相信你也可以!”
他转过身,说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