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南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九《刘公嘉话》记载:
贾岛初赴举,在京师。一日于驴上得句云:“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又欲“推”字,炼之未定,于驴上吟哦,引手作推敲之势,观者讶之。时韩退之权京兆尹,车骑方出,岛不觉得止第三节,尚为手势未已。左右拥止尹前。岛具对所得诗句,“推”字与“敲”字未定,神游象外,不知回避。退之立马久之,谓岛曰:“‘敲’字佳。”遂并辔而归,共论诗道,留连累日,因与岛为布衣之交。
故事核心意思是这样的:
贾岛想到一句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可是又感觉“敲”字不太合适,想换成“推”字,骑在驴上一边想一边比划,不知不觉冲撞了韩愈的车队,韩愈问明原委,沉思半晌,告诉贾岛:“还是用敲字更合适”,韩愈很欣赏贾岛这种求学的精神和才华,两人日后成了很好的朋友。
那么问题来了,韩愈为什么会认为“敲”字比“推”字更合适呢?
这个没有标准答案,因为韩愈自己没说,后世种种,都是分析推测者自己的想法,当然,大多认为“敲”字比“推”字更合适,可也有人例外,比如朱光潜先生作《咬文嚼字》时就曾这样分析:
比较起来,“敲”的空气没有“推”的那么冷寂。就上句“鸟宿池边树”看来,“推”似乎比“敲”要调和些。“推”可以无声,“敲”就不免剥啄有声。惊起了宿鸟,打破了岑寂,也似乎频添了搅扰。所以我很怀疑韩愈的修改是否真如古今所称赏的那么妥当。
看到了吧,并不是所有人都附和韩愈。
当然,认为“敲”字比“推”字合适的也有一大堆理由,主要基于三点:一是用敲显得礼貌,二是用敲可以反衬出月夜的宁静,三是读起来响亮些。
我以为,韩愈之所以主张用“敲”字,是为了突出诗句的立体层次感,按现在话说,就是3D环绕的那种感觉,试想,在一个月高风清的宁静之夜,僧人自外归来,悄悄推门进院而去,一切都显得很平淡很自然,就像一首没有起伏平平缓缓的曲子,而如果是敲门,静静地夜里忽地传出声音,就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顿起波澜,何况,既然是敲门,说明屋里至少还有另外一人,给这个静夜又凭添了一丝生机和一丝神秘。
这个故事,不论是推敲,还是敲推,都能说得过去,其实也不必细究,但留下的一段美言佳话却着实令后人称颂。
附:贾岛《题李凝幽居》全诗: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
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