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朋友到家里做客,看着孩子们做游戏,我们就在一边闲聊,聊着聊着,说到了她的一个朋友,孩子才4岁,患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绝症,医生建议不用治疗。但是她的朋友仍然不肯放弃,还要去北京治疗,准备化疗。我听到后,想起了因脑癌去世的母亲,也理解她朋友的做法,作为被医生宣判等死的家属,在面对这种情况,是该继续治疗还是选择放弃,真的很难。
我对朋友说:“如果是我,就选择放弃,好好地陪着孩子过这剩下的日子,满足他的各种愿望,希望最后这段路可以是开心愉悦地度过。既然已经回天无力了,何必让孩子去受那个化疗的罪!”
朋友谈叹了口气说:“这种话我们怎么说的出口啊!那是自己的孩子。”
在面对别人生死的问题上,我们都没有发言权。但是作为癌症患者的家属,我亲身经历了母亲的痛苦,如果时光倒流,我肯定选择放弃治疗。
2002年的5月22日,我下晚自习回到家,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说她今天晚饭后和家人聊天突然晕倒,现在在医院检查,叫我不要担心。
那天之后,母亲就直接从市医院转到成都华西医院,三姨就去成都照顾母亲。因为临近期末考试了,母亲在成都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只去过一次。母亲经常给我打电话,不要担心她,她脑袋里只是长了瘤,做了手术切掉就好了。那个时候我只有15岁,一直都相信母亲做了手术就会好。
放暑假了,母亲做完手术回到了家。没待两天,爸爸又联系了在西安的脑外科的同学,说有最新技术伽马刀,我们又去了西安陪着母亲做手术,待了两周,因为父亲有事,我跟着父亲提前回了家。
过了几天,母亲和三姨回来了。回到家的母亲状态不是特别好,可能是连续做了两次手术,健康的她是白白胖胖的,现在看着人都瘦了一大圈,脸色蜡黄。
回到家她也要一直吃药,每个月还要去成都打一次针,刚打完针的那几天,她特别痛苦,一直躺在床上,有时候会没办法呼吸,有时候一直是昏迷状态,爸爸说这都是正常反应,熬过这几天就好了,第一次母亲熬过去了,第二次母亲没有熬过去。
2002年9月8日,那天是我刚上高二的第一个周末,中午的时候,三姨叫我一起去给母亲换衣服,说衣服全部打湿了。我扶起母亲,感觉特别重,感觉到她毫无意识,当时吓得摸了摸她的鼻子,发现有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好不容易给母亲把衣服换好了。我也觉得很奇怪,就问三姨,“我妈这个状态正常吗?感觉不对啊!”,三姨说:“上次打完针也这样,应该没事吧,再看看。”
直到后来母亲突然呼吸急促,我就跑出去给他们说,小舅舅立马背着母亲就去赶车。当时没让我跟去,因为家里人多,让我去菜市场买菜。我还没有买完菜,就有人来找我,让我跟着去医院,心里顿时忐忑不安,不知道想些啥,到了医院,直接把我带去了急救中心,看见父亲很沮丧地坐在板凳上,还有舅舅他们都在哭,我看着父亲,“我妈呢?”父亲指了指里面那间房间。我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脸上没有血色,一动不动。我不记得当时哭没哭,只记得母亲去世那一年里,白天正常上课,晚上躺在被窝里自己悄悄地哭,每天都梦见她,感觉一直都陪着我。
办完母亲的丧事,我问父亲,“不是说动了手术就好了吗?”父亲低着头,声音嘶哑道:“其实在你妈第一次晕倒去医院检查就发现了是恶性肿瘤,才会转院到华西,华西的教授说了你妈脑袋里有颗像鹅蛋大小的肿瘤,是恶性肿瘤中最高级别的,只能活3-5个月。建议我们不用做手术,让她吃好玩好,开心的过完最后这几个月。怕你们担心,只有我和你三姨才知道这事。”
那个时候的我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你为什么还要让她做手术,做了手术她也只活了3个多月而已。我一直以为做了手术就会好的。”
父亲也很内疚,“我当时也很犹豫,不做手术的话我良心不不去,幸好没有再让她做化疗。”
就是这句“良心过意不去”,让本就只有几个月命的人,你替她做了决定,让她做了手术,仍然没有延长她的生命,还让她最后的几个月除了待在病房就是手术室,一直备受痛苦地折磨。
那个时候的自己不太理解父亲的做法,母亲离世的那几个月都超级排斥父亲。直到自己成家有孩子后,看问题更加成熟了,再和父亲聊起母亲的事,感觉的到他的悔意,当时的他怕亲戚说他不给母亲治病,也怕万一做了手术真的可以多活一段时间呢。
当时的我没有决定权,被父亲隐瞒了母亲的病情。如果放在现在的我,因为亲眼目睹了那几个月母亲的痛苦,会毫不犹豫选择陪着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走走看看、吃吃美食,花更多的时间来陪她,想过也许在旅途中、在聊天中母亲会突然晕倒再也醒不过来,但是她应该是开心地愉快地走完了人生最后的旅程。
时光不能倒流,人死不能复生,被判了死刑的病人家属,在选择的时候,确实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