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是一名剑客,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他也是一名刺客,就在刚刚。
他叫影十三。楼主说:“进来了,你是第十三名成员,以后就叫影十三吧。”
少年面色古怪,看着眼前带着鬼脸面具的男子,通体玄色的长袍,身材佝偻。头发用竹簪束起,灯光的映衬下,那张面具仿佛在无声地哭泣。面具下一双眸子深邃而浑浊。
少年很好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创建这“江南烟雨楼”,一个颇为诗意的名字,却是江湖上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杀手组织,二十年前成立,只出手了十二次,杀了十二个人,留了十二张请帖,上书“江南如梦,请君登上烟雨楼”,没人知道这个组织在哪儿,该如何联系,他们像是影子一样,行走于江湖,穿梭于朝堂。死的十二个人可都是搅动风云的人物。
一个月前,他还不是影十三,他叫韩天求,被仇人追杀,濒危之际,他仓皇逃进一个酒馆当中,伤势太重,一进门就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便认识“江南烟雨楼”的创办者,影一。
在影一一本正经简洁地做完自我介绍后,韩天求“扑哧”就笑出了声,牵动了自左肩直到右腰那条狰狞狭长的伤口,“我觉得,你要是说你是当今皇上,我可能还会相信,真的!”韩天求半开着玩笑对他说。
影一没有说话,鬼脸面具下,那双眸子深邃无比,韩天求继续说道:“要不?你还是把你脸上那个面具摘掉吧,怪丑的!”
面具下的影一脸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低沉地开口道:“知晓我身份的人,要么,加入了我们,要么,都死了。”他把手放在面具上:“你确定,要看吗?”
“算啦算啦,反正你救了我一命,总归不会再费力把我杀了吧。”韩天求把头扭了过去。
这之后的一个月里,十三再也没有见过影一,但是跟酒馆的老板混熟了,他也从老板的口中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酒馆老板是一个身材挺拔的老人,嗜酒如命,早餐可以就着咸菜喝上半斤,午餐可以吃着花生米再喝半斤,晚上啃着猪蹄子再喝半斤。是的,虽然嗜酒如命,但是他最多一顿只能喝半斤,熟知他的人都叫他王半斤。
要说这老爷子也有意思,六十岁了无儿无女也没个老婆,二十年前来到这个星门镇开了这么一家小酒馆。一开就是二十年,小二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儿,据说在十几年前一个冬天的清早,被别人放在了王半斤的门口,他被孩子的哭声吵醒,骂骂咧咧地开了门,就看见了这襁褓中的小孩儿,王半斤把他抱进了屋子,要不是镇上的婆娘们心善,一个老爷们儿想把孩子拉扯这么大也是不容易啊。
但是在韩天求的眼里,这明明就是培养了一个长期免费的佣工嘛,你早上喝酒醉到中午,中午喝完醉到晚上,晚上喝完醉到天亮。不是醉着,就是在醉着的路上,可以说,韩天求从来没见到王半斤清醒过,倒是小二每天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忙碌,毕竟这星门镇是商贾往来的,行至京城的必经之路。每天人来人往还是非常热闹的。
“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啊,江南烟雨楼啊,就是那个... ...”
韩天求扶着额头无奈地看着话说到一半就醉趴下的王半斤真是想上去给他两嘴巴,如果不是隔几天老头儿给他换药的情分还在的话。
“唉!”韩天求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如今是穷途末路,心底多少有些惆怅,他只是一个初入江湖的三流剑客,师父归西了,除了给他留了一把破剑,那基本上就是来也空空,去也空空。最主要的是,这把剑,剑鞘古朴庄重,他师父常常独自坐着默默地擦拭,小时候他老人家常对着韩天求说:“徒儿啊,师父这一生,就这么一样珍贵的东西,师父走了以后,你一定要替师父好好保管。”那个时候,从小练剑的韩天求手里还是一把已经包了浆的木剑,对师父的这把宝剑眼馋了好久,还心心念念盼着师父早点“走”呢,可惜啊,他师父这一走,就是阴阳相隔,再无相见了。
想想自己最近的境遇,原本以为这老头儿就是那天带着面具的那个自称影一的家伙,没想到几番接触下来,根本看不出来这老头儿有一丁点世外高人的模样。他很烦躁,其实他有点后悔了,当时,只要他选择了相信,是不是还有一半的可能性就找个大靠山。或者再往前后悔一点,练剑的时候不偷懒,也搞个一流高手当一当,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只能窝在这个小酒馆里不敢出去。
韩天求此刻尿意上涌,出了门,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云翳遮挡,好在院子里的灯笼不少,他解完了手刚要往回走,突然感觉背后一阵阴风,后脖梗子发痒,他挠了挠,回头看了一眼“我滴个乖乖... ...”他猛地往后跳了一大步,抚着胸口没好气地说道:“大哥,我就说了你那个面具太丑了,丑也就算了,这么晚了,你带着这玩意儿出来吓唬人真就是你的不对了。”
影一面具下的眼皮跳了一下,扔了一把剑给他。
“这不是我的剑么,怎么跑你那去了?”韩天求抚摸着手里的剑,那真是又爱又恨呐,三尺长的剑鞘,里面的剑就三寸,要不是他为了显摆用这把从未出鞘的“宝剑”与人交战,也不会错误地估算了距离,差点让别人把身子劈成两半。
“我再问你一遍,我这烟雨楼你来还是不来?”影一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
“上、上、上!”韩天求连忙应声。
“好!”影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随即感到有些不妥,捂着嘴轻咳了两声,语气平淡地说道:“好,既然来了,你是加入咱们组织的第十三名成员,以后,你就叫影十三吧!”
二
三元城距离星门镇不远,走官道,天亮出发,傍晚就到了。当然了,前提是要骑马。
可惜韩天求,哦不,现在应该叫十三了,现在是身无分文,顶着斗大的太阳一边走路一边咒骂:“我呸,起个破名字一点气势没有,看看别人的组织,什么‘霸刀盟、震天帮’的,名字不如别人就算了,最主要的是还特么穷,好歹也是力压江湖二十年的神秘杀手组织,连匹买马的钱都没有。”要不是当时影一的“气机”顶着韩天求的喉咙,他哪能答应得那么爽快。
一阵马蹄声从他身后传来,没等他回头呢,这一行人就从他身边越过,扬长而去,溅起的尘土呛了他一嘴,他赶忙“呸呸”吐了几下,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虽然说十三只是一个三流高手,但是轻功能跟一流高手有的一拼了,毕竟,练不好剑的时候被师父追着打,他师父追,他就跑,跑着跑着就练出来了这项本事。
马是没追上,但是在城门关闭之前,他还是气喘吁吁地进了城。
三元城是一座大城,连接了京都与南方的交通要塞,他的伤就来自这座城市。
师父死后,他独自下山来到了三元城,十三虽然性格上顽劣了一点,但是身为一名剑客,心中还是有点正义感的,当时就是偶然碰见了恶霸欺良家,少年英雄救美的故事,如果不是当时那把“破剑”摆了他一道,他也不至于受那么重的伤。
进了城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十三摸了摸干瘪的肚子,面露愁容,“唉,想点办法把肚子先填饱了再说吧!”
左看右看,看见一家门口两个雄赳赳的石狮子,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大户人家。他琢磨了一下,绕到后门一跃就翻过了那高高的墙头,一阵辗转腾挪,他终于找到了厨房,烤鸡,烧鹅,炖肉,白花花地大馒头,虽然凉了,但是丝毫不影响他大块朵颐,甚至他还喝了点酒,酒是好酒,是京都“小酒家”独有的桃花酿,香醇甘冽,以前师父下山的时候带回来过,他偷偷给喝了半壶,酩酊大醉。被他师父吊在树上一顿胖揍。
酒香倒是印在脑海挥之不去,那鞭子抽在身上也是刻骨铭心。十三哆嗦了一下,感觉疼痛感越来越真实,他呲牙咧嘴地睁开眼,眼前是一个双目含怒的少女,手持着鞭子,一身紧束的红色长衣,“好大的贼胆,偷吃了东西还不跑,竟大摇大摆地把我家当客栈了不成?”少女怒斥道。
原来十三喝多了酒醉倒在厨房,被清早起来的少女给撞见了。当贼被抓了现行是很尴尬的事,但是逃跑也是他拿手的事,他陪着笑起身连连作揖企图让少女放下警惕,找准时机猫着腰一窜,只要离开了这间屋子,那便是天高任鸟飞了,可惜啊,只飞了一米不到的距离他就摔在了地上。
十三哭丧着脸,脚腕处被鞭子缠着。
“姐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放了我这一次吧!”
红衣少女眉头一挑:“那怎么行,我爹托人老远从京城给我带回来的桃花酿,让你喝的一滴都没剩,且不说这价值几何,这口气本姑娘也咽不下。”
“要钱没有,你说怎么办吧?”十三捂着鼻子嘟囔道。
少女手一抖,鞭子稳稳收在手上,笑吟吟地看着他:“简单,我要你... ...”少女居高临下,把脸慢慢凑到他的面前,轻声说:“勾引我大嫂!”
“啥?”少年目瞪口呆,心想:这么刺激的吗?
少女领着十三转了半天来到一处花草茂盛的地方,招呼着他藏了起来。
十三生无可恋,中途几次逃跑都失败了,他慢吞吞地,被少女瞪了一眼,不情愿地赶紧蹲下。
前方的小路上出现了一名女子,步伐优雅,一袭淡青色丝衣,傲人的胸脯远远就能把人吸引住,十三咽了口吐沫,瞅了瞅旁边少女的胸前:“你不会是嫉妒吧?”
少女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别看这个狐狸精表面端庄,里子骚着呢,把我哥那个憨憨迷得神魂颠倒的,现在我们家上下都被她蛊惑了,合计着要把这三元城大小势力全给收拾了,这是把我殷家往火坑里推啊!”
十三眼巴巴地看着少女:“我真心想帮你,要不你给我解了穴位,我去趟京城帮你把桃花酿买回来吧!”
少女眉头一挑,把他扯过来,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少年踉跄着出来,迎面就撞上了那个身材傲人的美女身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哪还有少女的踪迹了,心里暗暗咒骂,这边赔起了笑脸,:“你好啊,姑娘!”
“是你?”那美女惊呼一声?
“啊?”十三有点迷惑,“咱们见过?”
美女掩着嘴哈哈笑,胸脯一颤一颤地:“那日少侠仗义出手,帮小女子把那群贼人引走,小女子铭记于心。”
十三讪笑一下:“姑娘穿得如此清凉,确实容易遭贼人惦记啊。”
美女给了十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旋即不在意地说道:“少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啊,路过,路过,对,就是路过!”十三尴尬地说。
美女捂嘴轻笑了一下:“既然在这里遇见了恩公,那便请恩公给小女子一个报恩的机会吧!”
十三顺理成章,厚着脸皮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慢慢地他也了解了三元城的情况,他现在所在的是殷府,殷家是两年前来的,那天那个红衣女孩儿叫殷冉,他爹殷文州是个文人,对三元城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江湖势力很是头疼,站不住脚,直到两个月前,被他救下的那个大胸美女丁怜梦的到来,为殷家献上了整合三元城的计策,之后,殷家上下除了殷冉,对丁怜梦那都是言听计从,不过殷冉嘴里的版本就是这个骚狐狸勾引了他爹跟他大哥。
三
夜晚,十三在房间里大鱼大肉,配上三元城地产的“黄尘”酒,虽比不得京城的桃花酿,但也别有味道,叩门声响起。
十三眨了眨眼睛,“进来吧。”
果不其然,一身青色丝裙,美得国色天香的女人走了进来,坐到了十三的对面,给自己斟满了一杯,提起向十三致意:“奴家敬公子一杯,感谢当日救命之恩。”
十三看着眼前这女人傲人的胸脯,轻薄的衣裳根本掩盖不住那一对坚挺,他咽了咽唾沫,听到女人开口,声音酥麻,他忙把目光收了收:“啊,哈哈,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一群虾兵蟹将而已,几下就被我打趴下了。”
女人捂嘴一笑,轻轻起身踱步到十三的身后,把脸凑到他的耳畔,吐气如兰,轻声说道:“公子可喜欢奴家?”
十三现在感觉是口干舌燥,他刚要答话,一根青翠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幽幽的声音传来:“公子可千万不要辜负奴家一番心意哦!”
少年吧嗒吧嗒嘴,感觉有点甜,迷醉的香气扑鼻而来,“不辜负,不辜负。”少年心想着,嘴被堵着,只能点点头。女人把手缓缓地下移,伸进他的衣领... ...
十三幸福地晕过去了,是的,他是真的晕过去了。
等到第二天清早起来的时候,他还感觉自己头晕晕的,看了看自己溜光的身子,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唉,不争气啊,不争气,什么时候自己这酒量都不如王半斤了,又折在酒上了,稀里糊涂的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十三伸了个懒腰,唉声叹气打算出去转一转,刚走出王府大门就被殷冉给拽到一旁,“我说大小姐,你这一天天的,怎么神出鬼没的。”十三无奈地说道。
少女把他按在墙上,鼻子贴在他的胸口上闻了闻:“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气,昨天晚上那个狐狸去找过你了?”
十三点了点头。“那狐狸跟你说了什么?”殷冉晃了晃手里的鞭子,嘴角含笑:“说谎可是要挨揍的哦!”
“真没说什么,就是之前吧,她被一堆恶霸堵在一个胡同里边,我当时就义不容辞站出来高喊一声‘干什么呢?’然后这帮人就都奔着我来了,我当时就、就、跑了。然后他们就都来——追我了... ...我这也算得上是间接救了她,她就是,嗯,昨晚来感谢我... ...”十三越说越没底气。
少女横眉冷对:“用以身相许的方式报答你的?”
“大概... ...是吧?”十三眼睛往上瞟了一下,自己也有点不确定。
殷冉揪住他的耳朵,娇声道:“让你去套路别人,你这是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啊,你是不是已经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你是不是叛变了?说!”
“没有没有”,十三比殷冉高了一头,只能弯着腰减少疼痛,奋力地为自己辩解:“老大,老大你听我说,我对你的忠心,那真是天地可鉴呐,为了你,我可是把自己放在悬崖边上反复横跳,你这么对我,这天上怕不是要六月飞雪了。”
“当真!”
“我拿我死去的师父发誓!”
殷冉松开手:“那就暂且相信你一次。”十三揉了揉耳朵,心里不住嘀咕:“师父啊师父,我知道您老人家最疼我了,您可千万别来找我啊!”
“对了,今晚你陪我去一趟‘百盟’的总部,我总感觉这两天心神不宁的,如果不亲自看一眼,我不放心。”
“啊?我?”十三拼命摇头:“我这还被你封着穴位呢,去了不是给人加菜么?”
殷冉刷刷在他身上点了十几下,十三感觉到久违的内力运转又流畅了,但是他并不快乐:“老大,你就算给我解开了穴位,就凭我这个三脚猫的功夫,去了也是拖后腿,要不,您还是给我封了吧,我觉得我还是在府里帮你看着那狐狸精比较好。”
殷冉踢了他屁股一脚:“废什么话,让你去你就去,再敢废话我抽你了啊。”
“你就不怕我跑了啊?”十三低声嘀咕道。
突然肚子一痛,他疼得“啊”了一声,然后一颗药丸被少女拍进他的嘴里,把他的下巴一抬。
少女得意地拍了拍手:“谢谢你哦,好心提醒我,明天早上,没有我的解药,你就等着爆体而亡吧!”
十三又想抽自己嘴巴子了。
路上,少女给他讲了这个“百盟”,其实就是三元城大小帮派的搞出来的一个联盟组织,负责维护三元城内各个江湖帮派的秩序,比如说天蛇帮跟斧头帮发生矛盾了,那么百盟的长老会就出来调和了,外来的帮派欺负了自家地盘的“小弟”,百盟长老会就要出面替“小弟们”讨回公道了,你还别说,也不知道哪个脑袋儿瓜能想出的这么个法子,三元城的大小帮派一团和气。凝聚力也是空前强大。
“这不是好事吗?”十三疑惑地看着少女。
“好个屁”,少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接着说:“江湖就是江湖,这诺大的三元城不还是要牢牢地掌握在朝廷手中吗?前任城主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调走的,也就我爹那个草包,乐呵地接了这差事,结果来了以后,两眼一蹬,干脆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少女咬牙切齿地狠狠地踢了脚下的一个石头子儿。
“有你这么说自己爹是草包的吗?”十三怯懦地说道。
“我呸,我这么说他算轻的了,要不是这个无能的爹,我娘也不会在生下我不久后就郁郁而终,我也不会跑去‘月华宗’受这么些罪,呵,偏偏我大娘生的儿子,也就是我那个便宜哥哥,跟我爹一样草包,我这个家啊,早晚败在这爷俩手中。”
十三没想到这个看似骄横的少女,居然还有这样一面,对她的感官也改变了一些,“算了,不说这些了”,少女指着不远处一间普通的院子说道:“那儿就是今晚的目标,昨晚我去了一次,里面人太多,其中还有一个跟我一样的一流高手,我没办法靠的太近,今天晚上,我想办法把那个一流高手引走,以你的轻功,潜入进去探听一番并不难,怎么样?做不做?”
十三摊了摊手:“老大,你觉得我还可以选择吗?”
四
月黑风高杀人夜,蹲在墙根的十三心里感叹。
突然,院内响起了打斗声,十三竖起耳朵直到听见打斗声越来越远,才一个跳跃翻进了院内。
几个闪身就进了一座亮着烛光的屋子,屏息藏在一个角落。过了一会,一个锦服老者进屋,对着身后的一个人说道:“看来计划已经泄露了,再拖下去恐怕情况有变,你去通知各大帮派,半个时辰后动手,务必把殷文州这条不听话的狗直接给我摁死在这三元城。”
那人领命出去,这锦服老者却悠悠地坐了下来,居然还特么喝上小酒了,把十三可急得够呛,别的人他管不着也没交情,可那丁姑娘还在殷府,这可如何是好。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十三实在是忍不住了,脑海中计算了无数遍的逃跑路线,只要跳出窗子,他有很大的把握可以逃走,但是最近的那扇窗户就在那个锦服老者的右前方三丈左右的距离。
十三深深提了一口气,猛地窜了出去,一头撞向那扇窗户,他甚至还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锦服老者的惊诧的表情,近了,只要破窗而出,他就能逃出去了,然而,现实骨感,伴随着一声惨叫,他捂着头在地上打滚,这特么谁啊,好好的窗户居然用铁制窗棱。
一股气机瞬间锁定了他,他已经顾不得头顶已经隆起的大包了,冷汗瞬间就遍布全身,气机锁定,是入了品阶的高手才拥有的,眼前这个老头子,应该是跟影一同一个级别的高手,“你跟之前外面那个女孩儿是一伙的?”锦服老者端起手中的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
“大爷,我说我是路过的你信吗?”十三陪笑,身子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被老者的气机锁定,丝毫不敢动弹。十三大脑飞速运转也想不出破局的办法,只能心里不断默念,“影一啊,影一啊,你快来啊,你小弟被欺负了,你人在哪啊,说好的大腿呢,关键时候连根腿毛都不见。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师父啊... ...”
“呵呵!一个小小的三流水平,也敢来蹚这趟混水,有意思,既然没什么用,那就送你上路吧。”
十三眼睛一闭,放弃挣扎,迟了一会却没有感觉,摸摸脖子,还好还好脑袋还在上面,睁开眼,却见那锦袍老者的喉咙处汩汩冒血。
十三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刚才求的各路神仙太多了,不知道哪位神仙保佑他,能瞬息杀死一位入品的高手,那这人得是什么境界啊。
来不及多想,赶忙夺门而出,直奔殷府赶去,他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丁姑娘,等我啊,来得及,来得及... ...”他心中不停地默念着,脚下更加卖力了。
等到他终于赶到殷府的时候,里边已经是喊杀声一片,火光四起,他心里“咯噔”一声,不顾危险直接奔着丁怜梦的房间赶过去,没人,没人,没人,找了好几个房间都是空着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最安全的地方应该就是殷文川的住处了,他又奔着院里最大的那座建筑跑过去,但是那里已经被围的严严实实,他只能翻身跃至房顶,他轻轻地掀开几个瓦片,里面的对话清晰的传入耳中。
“你这个贱人,我待你不薄,甚至还许你事成之后我殷家媳妇的身份,你居然临阵倒戈?”殷文川指着对面的女人破口大骂,吐沫星子清晰可见。
“临阵倒戈?你殷家的媳妇?呵呵!”女子冷笑。视线的原因,十三只能看到殷家父子,在他们对面站着的人他看不见,但是这声音,不正是丁怜梦吗?什么情况这是?
“殷文川,你的圣贤书是读到狗身上了吗?你伙同朝廷御史,以我父亲勾结江湖人士刺杀朝廷要员为由,逼得我举家南迁,又中途派人劫杀,我临阵倒戈?如果不是你贪财贪色贪功,又怎么会轻易上了我的当,你们父子两个废物,能活到现在也真算是个奇迹了。”
“你是林南远家的姑娘?”殷文川不敢置信,随即一脚踹在旁边的青年身上,“你特么怎么办事的?你不是告诉我一个都不剩吗?你个废物,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儿子?”那青年唯唯诺诺地抱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
殷文川转头盯着丁怜梦,不,现在应该叫林怜梦了,“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林怜梦轻蔑地看着他,嘴角泛着冷笑,身体朝后退,一挥手,身后的众多高手一拥而上。
眼见着殷家父子就要被乱刀砍死,一股气浪铺天盖地,那些个高手们瞬间被这股气浪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震飞了出去,一个个吐血倒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十三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翻身下来想看看林姑娘怎么样了,他抱住她的身子,抬头,四目相对,熟悉的鬼脸面具,有些佝偻的身体笼罩在黑袍之下。
他惊呼一声“影... ...”,“一”字还没出口,就被熟悉的气机扼住了喉咙。
殷文川提着刀一步一步朝着倒在地上的林怜梦走了过去,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哈哈哈,贱人,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怜梦目光怨毒地盯着殷文川,嘴角不住地吐血。十三心中焦急,看向影一的目光带着恳求,影一摇了摇头,十三的心如坠冰窟。
眼看着殷文川一步步逼近,十三一咬牙,动用全身的力气去对抗这股气机,鲜血顺着嘴角留下,他的喉咙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身体内某种桎梏被打破,那一瞬间他从一个三流高手突破到了二流,借着突破这一瞬间强大的气劲,封印他的气机松动了一下,他喊道:“不要伤害她,她是我的女人!”
殷文川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裹在黑袍里的人,鬼脸面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傻子,谁是你的女人?”怀中的女人冰冷的声音传来,“不要自以为是了,那天我们正在商讨大事,恰巧被你撞见了,你怕不是英雄救美的故事听多了,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也想逞英雄,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湖险恶吗?”她把手指放在他的唇间,继续说道:“就凭你,还想睡我?呵呵!”
十三此刻的心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了,他感觉自己真的像一个傻子一样,自从下山这短短几个月,碰见的人武功都比他高不说,心思一个比一个阴狠歹毒,相比之下,殷冉虽然欺负他最凶,但却是待他比较真诚的一个了。
此刻他只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只想逃离这个地方,内功反噬加上心神受创,他再也无力坚持晕了过去。
五
星门镇,十三坐在酒馆里闷闷地喝着酒。
王半斤坐在他对面缓缓地开口:“烟雨楼是当今皇上的烟雨楼,是当年还是太子殿下的烟雨楼。那一年还是太子殿下的皇上,去江南公办,遇见了一位江湖女子,两个人相爱了,却因为身份的关系不能在一起,后来那位江湖女子远离江南水乡,来到这北方小镇成立了‘江南烟雨楼’,一共十二次,当年那些反对皇上的声音从此不见了,烟雨楼就是皇上手中的刀。”
王半斤顿了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十三低声开口道:“为什么要我加入?”
“因为,你师父,是上一代‘影一’,烟雨楼的排名从影一到影十二,一般情况,上代影一死后,排名后面的会自动变为影一继续为皇上效命,八年前,你师父,上代影一执行任务成功后,退出了烟雨楼,而我,我就成为了烟雨楼仅剩的一名成员。”王半斤把一枚古朴的令牌扔到桌子上。
“我要走了,你可以选择不去履行这份义务,如果不是当初我认出了你师父的剑,可能我也不会救你,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至于你要的答案,你自己去寻找吧,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寻找。”
王半斤缓缓地起身,如同所有老人一样,脚步有些踉跄。
“我觉得,你不带面具的时候,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十三微笑着对面前这个老人说道。
老人有些呆愣地看着他,旋即释然一笑:“你果然是个聪慧的孩子,不愧是他调教出来的。”
十三抿着嘴,一直注视着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他拿起桌子上那枚古朴的令牌,放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蹙起,他想起某日夜里他师父喝多以后对他说的话:“兔崽子,这人呐,有时候就是容易跟自己过不去,这天下啊,总有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需要那些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去清理,你以后,遇着什么事,想开点吧!”
“原来成长,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原来这江湖,除了长枪白马,或有身不由己!”十三心里想着。
一个月以后,当今皇上的胞弟,安南王死于自家府邸,一张拜帖被放在尸体的胸前,上书“江南如梦,请君登上烟雨楼”。
那一天星门镇那家老酒馆换了一个年轻老板。
自称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