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家不同,真正使我爱上周星驰的电影,是三年前的《西游降魔篇》。《大话西游》引起网络狂欢时我尚年幼,《功夫》上映时我还在上小学,《长江7号》忽略不计,第一次走进影院支持星爷就是《降魔篇》,可能许多人同我一样,那是第一次给星爷还票。
其实和周星驰的渊源一点不浅,尽管我年纪很轻,但是依稀记事起家里就有周星驰的影碟。看《百变星君》,用我爸的话讲,每次看都会笑得我满地打滚。只是那时还不懂得周星驰三个字的含义,只知道那是一个很搞笑的喜剧演员,仅此而已。
后来上初中,家里有了网络,补上了已被奉为神明的《大话西游》。年轻的我不懂爱情,却感受到了“他好像一条狗”的深刻的无奈与悲哀,从此,对星爷的印象和大家一样,他是我们这代人的流行符号与精神象征。
直到三年前看了《西游降魔篇》,那时我上高二,只记得在学业繁重的下午,翘了体育课,用2G流量,刷了豆瓣上百篇的影评。针对这部电影,多是对星爷老去才华不再的惋惜。而我却不以为然,不敢说我看懂了星爷,但是我看到了在《西游降魔》中,星爷已经放入了自己全部的生命经验下的思考,对善与恶,迷与悟,执着与放下的追问与反思。可以说,《西游降魔》是星爷对自己人生的阶段性总结,向前呼应《大话西游》,用他的话说,那时太年轻了,如今才明白,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西游降魔》票房成功,口碑却遭遇尴尬。除了质疑他炒冷饭,大众对《大话西游》的宗教般狂热也使这部电影在上映之前就承受巨大压力。而随着大众审美与笑点的提高,星爷电影中的梗也逐渐与时代脱节,与其说令人期待,不如说缅怀过去。究竟是星爷魅力不再,还是我们成长得太快?
星爷从未改变
三联周刊的主笔王小峰在专栏中写过,周星驰最大的成就不是他的电影,而是他的电影台词,互联网给了内地民众的话语表达权,周星驰给了他们表达的内容。如果没有周星驰,没有互联网,也许内地民众仍然像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样,引用着与自己内心有一层隔膜的精英话语。
尽管我并不认可这篇专栏中把星爷的成就等同于他对精英话语权的解构,但无可否认的是,这种自嘲解构的方式确实是周星驰当年的主要上升渠道,他也因此得到了年轻人群的认同。但是我想,被塑造成解构英雄恐怕并不是周星驰的本意,其实可以想见的是,以星爷的性格,恐怕会对任何贴在自己身上的标签不屑一顾。正如同他被赋予连他自己也不熟悉的所谓“后现代主义”标签时,所产生的戏剧冲突并不亚于他的电影本身,正所谓人生如戏。
至于他的后现代性,更多的来源于他对喜剧的理解,时至今日,我们应当承认,周星驰的喜剧才华以及成就,是大师级的。只是如同任何一位大师的命运,对艺术的大师级理解,可能既是其生活不幸的原因,又是其挫折命运的结果。
然而除了才华,成为大师的另一个必要条件,就是对艺术的不懈追求与不变初心的完美主义。具有喜剧才华的人很多,但只有星爷拥有永不改变的品质,终于成为一代大师。就像许多人评价的那样,周星驰始终保持着一个孩子的单纯,而他电影的视角,也始终是以一个孩子的是非观念为核心。都说“大人都看好坏,小孩才分对错”,周星驰和许多人不同的就是,他的电影永远在讲对错。星爷的电影三观很正,正到令很多主旋律电影无地自容的地步。当然,这要除去他的电影中诸如直男癌之类的缺点,然而坚持对错,这本身就足以令大多数成年人无地自容了。
你们长大了
当越来越多的人抱怨星爷的电影不再好看的时候,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我们都长大了。是啊,你们长大了,笑点提高了。当年令人捧腹的无厘头经典如今看来也是如同春晚一样尴尬,以至于解构本身也将成为被解构的对象。你们长大了,对爱情的感动唯有予以轻薄地鄙夷方能混迹于所谓的成人世界。你们长大了,成功了,再不用“他好像一条狗”来自嘲以赚得勇气,仗走天涯。不用借尹天仇的呐喊保持希望,不用苦练降龙十八掌追逐梦想。你们长大了,拥有了话语权,使星爷登堂入室,却发现失去了年轻时对“核”的认同感,即使是星爷,也会变得想春晚一样尴尬。但即便这样,也不能否定他,因为否定他就是否定年轻的自己。同样被登堂入室的,还有周杰伦,但是境遇好了很多。(想想二十年后TFBOYS也有可能成为一代人的符号,令人不寒而栗)
对艺术的不懈追求,和对是非观念的不懈坚持,使得周星驰越来越像这个时代的另类,堂吉诃德式的悲剧英雄。而长大了的你们,再看星爷,感受恐怕同成为皇帝的朱元璋面对珍珠翡翠白玉汤时的心情一样值得玩味。
对星爷电影的价值思考
电影作为文化媒介,一般分为娱乐输出,情感输出,价值输出三种。周星驰的电影最为可贵的一点,就是三种内涵兼而有之。星爷绝不会让你像看艺术片那样艰难晦涩,也不会像一般的恶搞喜剧一样夸张轻浮。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作为喜剧之王的周星驰对此一定有自己的见解。其实从他自己指导的几部电影来看,他从未给予作品十分光明的结局。人物的荒诞性,作为喜剧中笑点的来源,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正如许多作家坦言,作家们笔下的人物命运,很多时候是不以作家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安娜卡列尼娜死了,不是托尔斯泰狠心,而是在小说的情节铺垫下非死不可。纵使作家是制造一部小说人物的上帝,却依旧无法支配他笔下的人物命运 ,似乎只是一个忠实的记录者。电影也是如此,星爷喜爱他创造的人物,这些人物其实都是他的侧影,他却无法给予他们好的结局,亦如他的人生。
我不懂电影,不知道星爷的电影在艺术上能取得多大的成就。或许在艺术水准上永远无法与世界名导比肩,但是作为喜剧,能给我们带来欢笑,带来悲伤,带来看完后的无奈与悲哀,带来由此引发的思考,还有比这更成功的吗?
我还没看美人鱼,无法作出评价。即便看到星爷真的与时代脱节,与大众的审美不符,我们也还是应该给予这位大师应有的尊重。尊重不单是指花钱买票,也是指应当站在他的视角,去审视他眼中的世界,去思考他想让我们思考的问题。
对于一般电影人,电影可能是商品,可能是艺术成就,可能是表达思想的工具,唯有对于周星驰,电影就是电影。周星驰的梦想,就是拍好每一部电影,电影是他的玩具,是他的人生,是他的全部。可以想见的是,随着他的一部部新电影出品,对周星驰表达失望和缅怀的人会越来越多,只是我们应当庆幸的是,在这样一个时代,还能有这样固执的方式,去完成自己的作品。
当我们呼喊向星爷还票,周星驰应该会感动,但不会感动太久。他会想,我还在一部部地做电影,为的就是要证明,我还值这个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