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定风雨飞花春渐晚,地衣也红残;春天并不总是温暖,寒雨从深秋一直久违到今天,淅淅沥沥地打湿了夹在窗外的布帘,带着寒气沁透到屋子里,湿了一大片白墙,涂抹地像一块从未见过的版图,不知道它所描绘的是怎样一个国度;那里一定又湿又冷,那里的人应该总裹着被子出门,守着火塘过夜。
雨点打击着玻璃窗,铅灰色的阴云淹没掉太阳,每听到一滴雨声,心中就一阵清凉,仿佛那些雨点并未曾落到地上,而是滴进了心里;我蜷缩着身体掖了掖被角,闭着眼聆听窗外的雨声,还有大概咆哮了一夜的风声;觉得整个世界的温暖都集中在被窝里,柔软的棉布褥子,轻厚的碎花被子,我枕着的不是枕头,而是自己弯曲的手臂,蒙上头,只留一只耳朵在外头,窃听这冷雨天,雨点在窗外撞击着哭喊,它们定然是嫉妒的,嫉妒我能享受这股被窝里的暖流,它不属于别人,只忠于我的身体,直到他老得冰冷僵硬。能够忠于躯体的也许只有这股暖流而已,心还是冷的,他的选择总是与躯体相左,无时无刻不在相互折磨,所以此时越是温暖,心就越寒......
我翻开放在床头的《额尔古纳河右岸》,那是一本讲述北国寒天里一群鄂温克牧民的生死故事;他们所经历的冰天雪地更是比我们这里要冷,而故事里的人却活在一个温暖的群体里,他们相互扶持,共同进退,有生有死,然而当死亡夺走身边亲人的生命时,氏族的关怀是那样的温暖,所以无论周遭的世界如何冰冷,坎坷的命运怎样曲折,那里都有一团火,永远都不会熄灭,在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作为读者的我并没有感到寒冷,看到的是远远地那一团火,感到的是属于别人的温暖。
小时候的冬天,雪下得似乎比近几年更加频繁,早上总会被尿憋醒,拖拖拉拉直到不能忍受,这才披上棉衣拖着鞋跑到院子里撒尿,雪下得厚就尿到雪里,厚厚的雪像啤酒杯里的泡沫一样,很快融化了,留下一道道被染黄了的“深井”。有时候冻得还不曾解完手就急着往屋里跑,边跑边撒尿,到了屋里泥鳅一样钻到被窝里,冰凉的手夹在大腿中间,蜷缩着身体取暖,那时候的心和躯体还是伙伴,躯体是暖的,心也是暖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和躯体闹了别扭,结下了仇,灵魂就不再安分守己了。
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过窗子能看到落在窗台的雪花,麻雀站在了晾衣杆子上;我胸腹朝下趴在床上,用下巴拄着枕头,眯上眼看窗外漫天纷舞的雪。如果嫌冷,就让妈妈冲上一瓶热水,裹上棉布蹬在脚底下,不到正午睡得浑身都疼是不会起床的,只想趴在那里静静的观赏,脖子酸了就埋到被子里眯上一会,做个白日梦,也许会梦到云中有棵晶莹的树,树枝上开满了雪花,一阵风吹过,无数飘落,暗云之下的人间就涂成了白色。
今虽是雨天却觉得空气比下雪还要湿寒,这样的天气除了我自己,别的人们都在做些什么?难道也会躺在被窝里,蜷着身子听雨?那些早已离我而去的朋友们,就像是冬去春来黄狗身上半褪的绒毛一样,即便知道春意不远,可忽得刮来一阵穿过雨帘的风,一样会打起哆嗦。思念原好过于见面,当事过境迁我们再次相遇时,那会是一个怎样压抑沉睡的梦,是个怎样的场面?相互之间都在拷问着对方的心灵,企图知晓是否曾忘记过自己,如果能看得足够透彻,那这一切心灵的纠结,都可看成是多此一举了,因为在你我相互拷问中所施加的任何酷刑,鞭挞到肉体上都不会觉察到疼痛。麻木果然也是一种解脱,麻木就是“忘我”。
听到窗外的雨点,让我想起了滴答不停地时间,他有两根绳子,正在无形中牵着你走,也牵着我走;只不过拴住你的是那支秒针,而拴着我的却是时针;我在拼命得追你,你却拼命地跑,当我们再次相遇时,早已不是从前,似乎那一圈我走了一千年,一千年之间我都在独往独来,到最后却是你又追上了我的脚步,岂不可笑?!
活得太过明白,并不是件好事,看透了的人生就没必要继续下去,就该给自己创造一些“糊涂”,闭上眼睛都能走通的路,夜晚也需点一盏灯,不为照亮前面的路,只为能温暖寒冷的心。春天的雨显得格外湿冷,一滴一滴像上天射下的箭,穿进本不完整的心里,躺在温暖的床上,觉得灵魂正在地狱里受尽折磨,而身躯却还安然地苟活在世间;没有哪一个人会和自己顶着同一片天,原本追求的信仰,也许再不能给我力量,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躺在冰面上的鱼,拼命地摆尾蹦跳,却怎么都寻不到一处涌着泉水的冰窟窿,只有满天飘下的雪,渐渐帮我盖上一层洁白、冰冷的被子......
8��Z�F�p